谭振业点头,“听父亲的。”田地是他们家仅有的家产了,若连田地都没了,以后想读书就更困难了。
见好友不领会自己的意思,张县令又去看刘明章,刘明章拱手,“谭家既有了主意,晚生也不好多言。”
张县令再次皱起了眉头,别无他法,最后判谭振业半个月监禁,谭家乃名门之后,谭振业八月要参加县试,张县令有心给他个机会,若是出来后好好温习功课,半个月出来还是有机会的。
哪晓得罗氏又哭着不同意,竟是要以死相逼,说谭振业参加县试她就在县衙外上吊自尽,张县令没有办法,判了两个月,两个月出来,县试时间就过了。
谭振业今年没戏。
待刘家人走后,张县令气得摔杯,“亏我看刘明章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是个有前途的,竟是我眼拙看走了眼。”
谭盛礼扶起地上跪着的谭振业,与他道,“眼拙的不只你。”
谭辰清也眼拙,竟把女儿嫁给如此阴险狡诈的小人,为了有个好名声,不惜将自己亲娘推出来使坏,这样的人,终究是走不长久的,举人是极限了。
想到好友与刘明章关系,张县令不知怎么安慰他,许久,叹气道,“幸亏你们两家没关系了,否则日后定遭他连累。”表面装得大度宽容,实则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连他的眼睛都瞒不过,日后怎么瞒得过其他大人。
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品行,刘明章此人,德行有损,没什么前途可言。
跪久了,谭振业腿麻,谭盛礼扶着他站好,弯腰掸去他膝盖的灰,谭振业受宠若惊,“父亲。”
“在牢里好好反省反省,明日我给你捎些书来,无论在哪儿学业都不能废了。”谭盛礼的声音轻轻润润的,听得谭振业喉咙发堵,进门时,他心里有那么点怨恨,不过就是打了人,村里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为什么独独是他被弄到县衙来,他知道父亲有人脉,只要父亲周旋,完全不用走这一遭的。
然而此刻,他隐隐有点明白了。
父亲是为了让他堂堂正正的做个人,只要他从这走出去,就不用背负伤了人的罪名,提心吊胆的东躲西藏,“父亲……”
“别怕。”谭盛礼顺了顺他后背,“虽囹圄,非汝之过。”
就他观察来看,刘明章怕早就存了对付谭家的心思,不是谭振业也会是别人,年纪轻轻心肠就那般恶毒,真当谭家没人了吗?
第20章
回去的路上谭盛礼都在想这个问题,谭家人胆小懦弱,禁不住风浪,能守着两百多亩田地安安稳稳到现在,纯属民风淳朴没有遇到包藏祸心的人,而如今,刘明章别有用心,仗着秀才身份明目张胆的掠夺田地,若是答应罗氏的条件,难保他们不会故技重施陷害谭家,就谭家那点田地,用不着两年就没了。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回到家,谭盛礼狠狠警告谭振兴和谭振学不得在外滋事,尤其是刘明章,尽量能躲则躲,就他们那榆木脑袋,根本不是刘明章的对手。
保不齐哪天被激两句又按耐不住冲过去打人。
寻常打架斗殴少有闹到县衙的,刘明章不同,他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他告到县衙,县令必须得管,谁让桐梓县人才凋零,秀才地位崇高呢。
如果他有意算计,谭家根本逃不掉。
谭盛礼明白,谭振兴却不懂,“父亲。”谭振兴满脸不服气,“咱们不偷不抢,做事光明磊落,凭什么见着他得躲,他不过是个秀才……”读的书不见得有他多。
最后句话谭振兴没说出来,但那满脸傲气看得谭盛礼火大,挥起棍子就揍了他两下,“评价别人时先掂量掂量自己,你瞧不起人家,人家还瞧不起你。”谭家为何到这步田地,就是那自以为是的清高,前些年是运气好没碰到惦记谭家财产的,眼下情形不同了,刘明章明显有备而来,再不约束好自己,早晚得闯出祸来。
“你在他面前有何优越感可言?”
谭振兴动了动唇,感觉自己连秀才都不是,不禁默默垂下了头,倒是谭振学中肯道,“父亲说得对,不管怎样,刘明章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比我们要强,父亲,你放心罢,日后定不会和刘明章起冲突了。”
刘明章是秀才,遇到县令都不用下跪,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想到这,谭振学突然发现没看到谭振业,莫不是被刘家打狠了回屋躺着了?
于是没有多想。
直到村里的老童生拿着文章来请教,他隐隐听到县衙牢房几个字,还有谭振业的名字,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眼神询问旁边的谭生隐,后者摇头,低声道,“没有听说这件事啊。”
不就打伤人,又没打死,哪儿用得着坐监,赵铁生胡说的吧。
院子里,赵铁生细细说起此事,难掩愤慨之色,他住在村里,了解的事情要比谭盛礼多,刘明章看着老实,花花肠子都比谁都多,谭振业明显是着了他们的道,两个月啊,两个月出来县试都过了,刘家摆明了想赶尽杀绝,心肠够歹毒的啊。
树下凉快,时不时有风拂过,雨后的风透着凉气,赵铁生见谭盛礼低头专心看他的文章,荣辱不惊,颇有大儒之风,敬重之余难免心生感慨,虎落平阳被犬欺,谭家不该是这样的,他扫了眼角落簸箕里晒的花花草草,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