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先儿整整三年没有回家了。一到家看着本元抱到他面前的大胖孙子,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笨手笨脚地接过孙子,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老泪纵横。
转眼间,喻家又三代同堂。整个年下,喻先儿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不厌其烦地走亲访友,对客人的来访也来者不拒,甘之若饴。
家里每日人来人往像走马灯似的,弄得本亨心里有些不痛快。可这么多年了家里第一次这么热闹,久违的亲情也让他倍觉温暖。
初十这一天,曹公带着精心挑选的黄酒、腊肉、笋干儿、木耳、几匹上好的麻布,爷爷炒制的片茶等年货,领着溪六到茅滩场喻先儿家拜年,感谢他在驿站的救命之恩。
到了茅滩场没费多少事就打听到了喻先儿家的住址,几个小儿自告奋勇在前面带路,父女俩提着大包小包谢礼来到喻家。早有跑得快的进去通报。
喻先儿刚迎出来,曹公一见恩公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溪六纳头便拜。感谢恩人救命之恩,今日特来拜谢。溪六也跟着曹公一起给喻先儿磕头。
喻先儿忙不迭地扶起忙着磕头的曹家父女俩,手忙脚乱的,引得边上的一群小儿笑成一团。
喻先儿引着父女二人进到客堂,本亨妈妈已经把茶水、糕点摆好。父女二人见了她又是一顿磕头拜谢,让本亨妈妈又一通忙活。
怎么未见您家公子?曹公问喻先儿。
喻先儿道:他们一早出门也不知去哪里耍了,还没回来。请用茶。
待喻先儿和曹公坐定,本亨妈妈拉着溪六道:好俊俏的女儿,几岁了?
娘娘,过了年就九岁了。溪六大大方方答道。
好伶俐啊。喻先儿看着溪六忍不住夸道。
溪六羞红了脸,只是笑眯眯地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两位大人。
曹公与喻先儿聊着身体恢复的情况,过年的家常事,相谈甚欢。
本亨妈妈收拾好谢礼,又进来添茶水。哎呀,曹公,您也太客气了,带了这么多稀罕东西。那腊肉和笋干儿又新鲜又匀实,这样品相的真是难得一见。
嫂子您太客气了。这么点东西仅是聊表心意,实在是拿不出手,让您见笑了。曹公客气道。
溪六见大人们叙谈甚欢,就起身自顾自地走到院外。来到后院见有马棚,里面拴着的几匹马正在马槽边上吃草,溪六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抓起一把草凑过去喂马。
喂,你瞎弄啥?小心马啃了你的手。本亨突然从身后嚷道。
溪六吓了一跳。我喂它吃草。它们看着很乖呢。溪六怯怯地看着本亨道。
本亨盯着溪六好奇道:谁叫你来这儿的?你叫啥?
我叫溪六,大名叫曹梅溪。跟爹爹来的。来给喻爹爹谢恩来了。
你爹爹是谁?我咋没见过你?谢啥嗯?
溪六不知该如何回答。
溪六翻开身上背着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块茶糕递给本亨道:给你吃这个。
本亨接过来尝了一口。唔,真香啊,这是你妈妈做的吗?
是我姐姐做的。我姐姐叫梅英。你叫啥?溪六轻声问道。
我叫喻杰,字,本亨。是你喻爹爹的小儿子。是你的哥哥。本亨舔了舔手指,又觉得这么说不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讪讪的。
大约一个时辰,曹公告别了喻先儿一家人,带着溪六去茅滩场逛街。
茅滩场四面环山,腹地平坦开阔,龙舒河蜿蜒流经城北,又有东溪、西溪等支流汇入,水草丰美,是六安官牧的主要牧场。
茅滩场街似一根牛肠迂回蜿蜒,两侧分布着饭馆、油坊、米行、估衣店、胭脂铺、药铺、当铺、油纸伞铺、铁匠铺子。运货的车马穿街而过,各色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溪六紧紧拽着曹公的手,生怕一步跟不上就丢了。早上出门时哥哥还悄悄嘱咐她,如果爹爹领你去街里,千万不能瞎跑,否则丢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曹公领着溪六走进一家饭馆,铺面不大,门口支着一口大锅,进到里面,两张大方桌,几个食客,香气熏得溪六有点晕。
老板,两碗汤,四张饼,加四两肉。溪妹啊,这是街子里最有名的羊汤馆子。曹公拿起一张刚送过来的面饼一边掰碎放进碗里,一边慈爱地耐心给溪六讲。
掌柜的举着大勺,将热腾腾的肉汤倒进碗里。慢---用!然后拖着长腔举着勺子转身走了。溪六看着一切,眼花缭乱。
溪六悄悄瞄着旁边桌上吃饭的人。那人端着大碗发出呼啦呼啦地喝汤声。这么大的动静,姐姐要是看见了非得骂死。
溪妹啊,不要看别人家吃饭。曹公俯下身在她耳边悄悄说。
溪六的脸顿时像火一样烧起来。她又惊又羞,把脸几乎埋到桌子底下了。
曹公却呵呵低声笑了起来,看着溪六娇羞软萌的样子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