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记错。这金冠和金簪。似乎就是他某次礼物中的两件。
“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否则这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
见李贤只顾着端详那金冠金簪,一双贼眼还往她脸上瞅,屈突申地面上登时浮现出一丝红晕。没好气地白了李贤一眼,她劈手夺过李贤手上的两样东西。
可拿着金冠就没法束发,想要先搁在桌子上,她却又瞧见了小丫头促狭的目光,干脆便把金冠重新塞回了李贤手中,旋即自顾自地用一只手挽起长长的秀发,一面拧一面用五指梳拢,最后才用金簪再次固定好了,这才取过金冠戴在头上。
“刚刚是秀发半掩面,丽质犹可窥;现在则是巾帼爱飒爽,佩剑挽长弓;人道是美人百变,果然名不虚传。”
脸红对于屈突申若来说很是罕见,即使李贤也只是瞧见过数次,因此这一次竟是乍着胆子调笑了一句。见小丫头面色微微一变,哈蜜儿目放异彩,旁边的金明嘉则好似根本没听见,他顿时有些后悔——这又不是单独相处的场合,他说这些干吗?
金明嘉今天找上李贤,原本是为了高句丽使节的事。新罗能够从海东三国中最弱小的一个逐渐强大起来,靠的就是审时度势,向大唐称臣的缘故。百济地土地虽说如今还在大唐军队管辖之下,但是,府兵不可能一直驻扎在那里,到头来,新罗一定能够占领那块飞地。
可是,高句丽一日存在,新罗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目前她最大地任务就是探知大唐在高句丽一事上的态度!
中有这样的目标,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与这个环入。李贤和屈突申若的打情骂俏,贺兰烟微妙的态度,还有那个一心记挂着李贤的哈蜜儿……她几乎感觉到自己是和对方两个世界地人。脑海中尽是乱七八糟地思绪,她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抱歉,我刚刚想到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
微微屈膝致礼后,她便匆匆掀帘出门。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蹬蹬蹬地下楼声。这时,贺兰烟才气鼓鼓地走到李贤跟前,很是不满地问道:“这个金明嘉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去问谁?”虽说知道人家的目地多半不单纯,但李贤还是装出了一幅十万分无辜的模样,免得到时候再招来小丫头胡思乱想。“我都说要到安康楼,谁知道她这么一个新罗公主,居然真的会跟进这种地方!”
早就调整好心情的屈突申若顺势上前当起了和事老:“好了好了,贺兰你又不是没看见,你的心上人可是一直没怎么搭理她,你喝的哪门子飞醋?”
飞醋两个字说得贺兰烟脸上一红,但那红潮来得快去得快——大唐的女人彪悍得多,而且大多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她自然是其中一个。既然人都走了,没来由为了一个外人吵吵闹闹,她很快便兴致勃勃地对李贤的字品头论足,顺便又死活磨得李贤再为她多写两幅。
“对了,家里的房子大没人住,就连我和申若姐姐那个太真观,也是常常冷冷清清的。哈蜜儿反正如今也不住在安康楼,干脆搬进来如何?”
小丫头这石破天惊一句话,其他人顿时愣得不轻——李贤心中琢磨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屈突申若讶异于小丫头的大度;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哈蜜儿,则是完全懵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会不会是在做梦?
终于,一向大胆主动的哈蜜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殿下是朝廷亲王,会不会……”
“会什么,谁都知道贤儿胡闹,再说,你在外头,人家就不说闲话了么?”贺兰烟很是大气地挥了挥手,眼睛却在悄悄瞥看李贤的表情,愈发感到外婆教的招数很是管用。再说了,哈蜜儿既聪明又善于做人,总比那些一心想着爬上高枝的宫女强!当然,她还是笑眯眯地加了一句,“贤儿,你不会说不行吧?”
李贤被小丫头最后一句将了一军,想起自己每次去哈蜜儿的住处时,她面上那种惊喜中带着黯然的神色,心更是又软了三分,便举重若轻地点了点头。眼见着那张丽颜瞬间露出想欢喜又不敢的表情,他看向小丫头的眼神中又平添了几分柔情。
女人不嫉妒那是笑话,这小门小户的妻妾还知道争风吃醋,何况大户人家?吃点小飞醋无所谓,反而平添几分可爱,否则心机城府太重就没意思了。
大约是刚刚一曲胡旋舞跳得过于投入,兴奋过后,哈蜜儿便露出了疲态。见此情景,贺兰烟便言道是自己有事,要哈蜜儿陪着先回去,临走前却在李贤耳边悄悄说道:“我带她去见外婆,你和申若姐姐慢慢聊。只有一点,要是你敢背后吃了申若姐,哼哼!”
对于这样的警告,李贤自是无话可说,只得亲自为小丫头打了帘子送她离开。这边人一走,那边屈突申若便冲他眨了眨眼睛:“能够娶得贺兰为妻,六郎你真是莫大的福气!人漂亮多情固然不用说,如此通情达理的女子,别说洛阳,就是天下亦是少见!”
通情达理……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李贤浮想联翩。那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艳冠群芳的魏国夫人居然是他将来的妻子,当初他年少勾搭贺兰烟的时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什么天理定数,他不是把能改的都改过来了吗?
人定胜天,诚然不假!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英雄难逃化尘土
休之后的许敬宗,日子反而更加逍遥了起来。他原状态,如今不用天不亮就去上朝,不用在政事堂和那些宰相讨论政务,更不用劳心劳力地开展算计保证自己的地位,因此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过下来,他竟是愈发心宽体胖,那小眼睛几乎快要眯得看不见了。
此时此刻,他就正在向李贤炫耀他手中的国史。无巧不巧,此时这国史正翻到了苏定方那一页,上头通篇都是老苏的光辉战绩,洋洋洒洒尽是溢美之词。
李贤隐约听到过人家对许敬宗国史的评价,此时不由得摩挲着下巴心里怀疑。照许敬宗的德行,老苏不会是给他送了大笔钱财,这才谋了个好评价吧?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顺带奉上了两箩筐好话。一来这是否夸大不关他的事;二来老苏是英雄,英雄图个名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只见宾主相谈甚欢,许家的仆役变了法子把各色好吃的好玩的送上来,整个花园中但听欢声笑语一片,连带着在许敬宗身边服侍的许嫣也是满面笑容。
自打许敬宗捡回来一条命之后,那些所谓的小夫人个个难逃被逐的命运。对于关键时刻使得上用场的大孙女,许敬宗自是另眼相看,家务便都交到了许嫣手中。
“老爷,老爷!”
李贤正因为老许的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听得一个惊慌地声音。一扭头便瞧见一个仆人步履匆匆地冲了进来。只见那仆役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低头嗫嚅道:“刚刚从凉州传来消息,说是……说是苏大将军殁了。”
蹭——
一瞬间,李贤站了起来,许敬宗站了起来,面上都是愕然之色。苏定方毕竟年纪大了,一连几年都有消息说他身子不好,但很快便能恢复过来。苏定方坐镇凉州期间,吐蕃数次侵袭吐谷浑。始终无功而返。再加上由于钦陵被大唐以各种理由留住,上次被李贤放归的两个吐蕃贵族更是在回国后屡屡和噶尔东赞作对,于是,吐蕃东进的势头算是被遏制住了。
如今大唐上下正在考虑海东用兵,可这个节骨眼上,苏定方居然去世了!
“唉,老苏英雄一世。却难免有归尘土的一日!”许敬宗感慨了一句之后,忽然瞅着那仆役,表情忽地微妙了下来,“这事情陛下和娘娘可知道了?我一个致休老臣,谁会把消息送到这儿来?”
“是苏大将军的随身家人亲自送信过来的。”说到这里,那仆役的声音又压低了三分,“听说奏报早就送上去了。似乎被朝中相公压了下来……”
“该死!”
许敬宗面色大变,竟是忘形地骂了一句,旋即便很快转过了笑脸,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李贤。而李贤哪里不知道这老狐狸想的是什么,但哪怕是看在老苏地那些美酒和兵法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人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么自然要争一下身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