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答,他就从众人的目光所向辨别出了人。不出所料,正是那个枣红脸汉子。只见他露在外头的两只手臂纹着虎头,看上去平添几分威猛,倘若其本事和那声音匹配,刘仁愿这回就赚到了。
“小子适才狂言,不想惊扰了贵人,实在是……”
那枣红脸汉子憋红了脸才憋出了这么几个文绉绉的字,见对面三人尽皆莞尔,顿时更懊恼没多读几本书。正愁没下文可说的时候,他忽然只见那个最最魁梧的大汉仰头大笑了起来,懊恼顿时化作了怒气,一时竟忘记了对方很可能是朝中权贵,竟是倏地站了起来。
“我们都是粗鲁不文的汉子,若只是为了戏耍才把我们叫来,恕我不奉陪了!”
“谁戏耍你们了?”黑齿常之笑声嘎然而止,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会那枣红脸汉子,忽然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腕子就把人拖过来按在身边坐下,旋即对刘仁愿和李贤道,“刘公,六公子,统兵打仗需要运筹帷幄的大将,也需要冲锋陷阵的勇士,我看这人使得!”
他一面说一面瞪了那个正在挣扎的枣红脸汉子一眼:“粗鲁不文怎么了,我这中原话还是和刘公学的,至今能写的字不足百个,还不是照样打仗!打仗和打架一样,只看谁的刀锋利,谁的拳头硬,读书多少有个屁关系!”
这黑齿常之的做派还真是有些意思!李贤见那些游侠儿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干脆笑吟吟地指着刘仁愿和黑齿常之解释道:“你们不是想投军么?这位就是海东熊津都督府都督刘仁愿刘将军,这位是黑齿常之将军……”
他这话还没说完,顿时引起了一阵大哗。大唐在百济旧地上设熊津都督府,所谓的都督自然就是百济方面军的最高领袖,负责海东一方面的战事。他们原以为这些人只是普通的朝官,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海东的一大将领!
重将的影响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刘仁愿这样的高品大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七个人便纷纷表示愿意投到刘仁愿的麾下,跟随前往熊津。虽说大唐乃是府兵制,但作为将领总有一些亲兵的余额,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喝酒的愿望却是成空了——新投了主将,这些昔日在坊间放纵的游侠儿都不愿意酪酊大醉地回去,纷纷强压兴奋告辞。
“老刘,恭喜恭喜!”
李贤满饮一杯,笑嘻嘻地冲刘仁愿点了点头,见这位的高兴劲头下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顿时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道:“老刘,我和你交情匪浅,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截了当说出来,别婆婆妈妈像姑娘似的。”
黑齿常之知道刘仁愿的心结所在,听李贤这么说,索性也附和道:“刘公干脆就直说了吧,若是你不说,我可自个告诉六公子了!”
“唉!”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刘仁愿忽然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陛下这次征高句丽的决心很大,所以派我前去新罗,联络新罗王出兵高句丽。听说这是小刘相公向陛下提议的,唉,他即便是好心,这次也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这新罗志在海东全境,出兵高句丽他们当然不会不愿意,但怎么出,什么时机出,难保新罗上下不会有自己的小算盘。打仗这事情讲究互相配合的时机,要是大唐需要新罗出兵策应的当口,新罗大军却不见影子,刘仁愿的罪过就大了。
话说,他还记得当初刘仁轨得罪李义府那会儿,就是刘仁愿拼着得罪权臣把人保下的,如今刘仁轨高升进了政事堂,刘仁愿却还是海东方面军主将,没怎么动过,这人的际遇和运气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六郎终难逃色性
齿常之居然不回海东,要留在中原?
出了安康楼,刘仁愿先行告辞归家,李贤便和黑齿常之一路走一路攀谈。当他从这位七尺男儿口中听到这么一个任命,李贤不禁愣了一愣,但很快醒悟了过来。这安定百济固然需要黑齿常之,但是,进军高句丽的时候,重用这位百济旧将,大约就会有人要不放心了。洋州刺史,左领军员外将军,这官衔听上去不错,但其实也就是暂时闲置的意思。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大唐这样的大国,上不上战场已经无所谓了,我打的仗和杀的人已经够多了!”黑齿常之耸肩一笑,虽然豁达,却不免有几分遗憾,“只不过,若是这么舒舒服服养老,大约再过几年,我大概就要骑不上马拉不开弓了!”
原本想寻几句话安慰人,可被黑齿常之这么一说,李贤觉得自己若是随便找个话头劝慰了,反倒有些矫情,索性爽朗地一笑道:“东边你是去不了,这西边还有战事呢。老黑你就安安心心在洋州呆上一阵子,我替你想想办法。”
黑齿常之本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李贤居然二话不说就给了如此承诺,立时愣住了。当初是刘仁轨招降的他,他又是在刘仁愿麾下效命,颇听两刘说过一些大唐朝中事,刚刚虽觉得李贤这皇子颇好相处没有架子,但没有架子和这种承诺又是两码事。
他这边厢心乱如麻,那边厢李贤却恨不得拍两下巴掌——他如今尚不足以更改朝廷的用兵重心,所以在有些事情就只能出阴招。不过,西边部署明显弱于东边,那么派几个能干的大将总可以吧?
话说,上回吐谷浑某个贵族准备奔吐蕃,结果半路上遇着劫道的,人没走成反倒送了性命——当然,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再神通广大。这手也伸不到西边。但是,吐蕃娘氏和没庐氏等世家贵族和尔东赞斗得火热,无所不用其极的情况下,互拆墙脚自然是免不了的。钦陵甚至还被封了一个大唐官职,这请婚的程序已经是走了第三遍了。
当初松赞干布迎娶文成也是三番两次旷日持久,如今这婚事拖延个三年又有什么奇怪?
在路口和黑齿常之分道扬鏣,李贤却驻足了一会方才改道去了洛阳宫,准备去和武后和太子通个气。然而。他直奔大仪殿却扑了个空,待听说老爹老妈联袂去东宫视察了,他立刻打消了去凑热闹的主意,干脆回转了自己的庄敬殿。
无巧不巧的是,阿萝正好在这里,而应当随侍武后身边地阿芊也居然在。他撞见两女的时候,就只见阿萝神情慌乱地把一张纸笺塞进了袖子。而阿芊则神情自若地站起身迎接。
李贤撞见过一次阿萝这般神神鬼鬼的行径,没兴趣再耗费人力物力追查一次,当下便沉下脸问道:“那是什么?难道是你姐姐的那个负心人还在纠缠你?”
这事情阿芊还是第一次得知,不觉大讶,见阿萝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赶紧上前,硬是向阿萝讨来那张纸。笑吟吟地递给了李贤:“殿下说的什么事我不知道,这不关什么负心人,是还在长安的义阳公主托人千辛万苦送来的信。阿箩不知怎么办,所以就拿给我参详。该怎么说那位公主好呢,难不成以为派个人指名道姓送信给你,这信就能到你手上?”
义阳公主?貌似是萧淑妃所生,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可他和人家一丁点关系没有,这一位把信送到他手上。这算怎么回事?
虽说满心嘀咕,但李贤还是展开信笺扫了一遍。这不看还好,一看之后,他地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他原本以为这上头会让他帮忙办什么事情,却没想到竟是义阳公主主动提出,愿意和亲吐蕃!在他印象当中,吐蕃那位小赞普似乎比萧淑妃另一个女儿宣城公主的年龄更小。与其说如今真的是在谈婚事。不如说这是一个技法而已。义阳公主居然当真了?
“长安那边有传言,说是让宣城公主和亲。所以这位大公主大约就急了。”
阿芊说这话的时候,颇带了几分轻蔑。虽说她不过是寻常女官,那两个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萧淑妃死了,整个萧氏家族也因此沉沦,义阳宣城又算什么?从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