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一条干净的下井用的围巾。”
他又笨手笨脚地在抽屉里翻了一阵。很快就拿出一条窄窄的红围巾。她接过来。
颤抖着双手把围巾系到头上。
“我帮你系吧。”他谦恭地说。
“我自己能系。”她回答。系好后,告诉他去封火锁门。然后她上了楼。
早晨,莫瑞尔太太说:“蜡烛灭了,我摸着黑去拿火拨,头碰到煤房里的门闩上了。”她的两个孩子睁着惊愕的眼睛望着她。他们什么也没说。可是他们张着嘴下意识表明他们已经明白到了这场悲剧。
第二天,沃尔特。莫瑞尔一直在床上躺到吃饭的时候。他没有想昨夜发生的事,他很少想什么事,他也不愿想那件事。他像条正在发怒的狗躺在床上,他内心的创伤和痛苦不亚于妻子。而且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绝不肯对她说一句致歉的话。他试图摆脱苦恼。“这是她自己的错。”他心里想。然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良知对他的处罚。这像铁锈一样腐蚀他的心灵,他只能借酒浇愁。
他不想起床,不想说一句话,不想干任何事,只能像木头一样躺着。而且,他头也痛得厉害。这是个星期天,快到中午,他起来了。在食品柜里给自己找了点吃的,低关头吃着。然后登上他的靴子出去了,到三点钟他才回来,稍微带点醉意,心情也畅快了些。回来后又径直上了床。晚上六点钟他又起来了,喝了点茶后又出门了。
星期天也一样,睡到中午。在帕尔马斯顿呆到二点半。然后吃饭,几乎一句话不说。将近四点,莫瑞尔太太上楼换她的礼服时,他已经睡熟了。如果他对她说一声:“亲爱的,是我不对。”她就会可怜他。但是没有,他始终认为这是她的错。
他也苦恼极了,而她只好对他不闻不问。他们之间就这么僵着,从情感上来说她是赢家。
全家人一起喝茶。只有星期天的时候全家人才能坐在一起吃饭喝茶。
“爸爸不打算起床了吗?”威廉问道。
“让他躺着去吧。”母亲回答。
家庭笼罩一种忧愁的气氛。孩子们如同嗅到了被污染了的空气,他们也闷闷不乐,不知道干什么玩什么才好。
莫瑞尔醒来之后,立即起床。他生来就闲不住,两个早晨没什么事干,他几乎都要窒息了。
他下楼时已经快六点了。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进来,强硬的态度取代了他的敏感的畏缩,他不再顾虑家里人怎么想怎么感觉的。
茶具都摆在桌上。威廉正在大声朗读《儿童世界》。安娜在一边听着。不时地问“为什么?”两个孩子听到父亲穿袜子的脚重重地走近的声音,马上不作声了。
他进来时,他们都缩成一团。虽然他平常对他们也很宽容的。
莫瑞尔自己随便做了点吃的,在吃饭喝水时故意弄出很多声响。没有人跟他说话,家庭生活的温馨在他进来之后就消失了,留下一片沉默。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疏远。
他喝完茶,立即匆忙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就是他的这种匆忙,这种急于要走的神情让莫瑞尔太太厌恶。她听到他哗哗啦啦地在冷水里洗头,听到他急切地用梳子蘸着水梳头时钢梳子碰撞着脸盆的声音,她厌恶地合上了眼睛。他弯腰穿靴子时,他动作中的那种粗野和家里其他人那种含蓄谨慎截然不同。他总想逃避内心的冲突,甚至在他内心深处,他仍为自己解脱说:“如果她不这么说,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是自作自受。”孩子们耐心地等着他准备就绪,他一出门,他们如蒙大赦。
他心情愉快地带上门。这是一个雨天的傍晚,帕马尔斯顿酒店似乎更显得亲切。
他满怀希望地向前匆匆走着,河川区的石瓦屋顶在雨中闪闪烁烁,那常年黑乎乎满是煤灰的路现在全变成黑乎乎的泥浆,他沿路匆匆行进。帕马尔斯顿酒店里乌烟瘴气,走廊里湿漉漉的泥脚走来走去。虽然空气污浊,屋里人声鼎沸,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和啤酒味。但是气氛却很温暖。
“要点什么。沃尔特?”当莫瑞尔刚出现在门口。就有一个声音问。
“哦。吉姆。我的老伙计。你从哪来的?”
人群中让出个位子,热情地接纳了他。他对此满心欢喜,一两分钟之后,他们就让他的责任感、羞悔和烦恼烟消云散。他轻松得像欢快的晚钟。
到了下个星期三,莫瑞尔已经身无分文。他害怕他的妻子,因为伤了她的心。
他也恨她,他不知道那个晚上应该怎样度过才好。因为他已经欠下了很多债,连去帕马尔斯顿酒店的两便士也没有了。于是,当他的妻子带着小孩子下楼去花园时,他乘机在妻子平时放钱包的碗柜最上面的抽屉里翻寻,他找到了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枚半克朗,两枚半便士,还有一枚六便士。于是他拿了那枚六便士,然后小心地把钱包放回原处,出了门。
第二天,她要给蔬菜水果商付钱,她拿出钱包找那六便士,她的心往下沉。她坐下来想:“六便士哪儿去了?我没有花呀?而且我也没有乱放?”
她心烦透了,到处翻找这六便士。后来,她想着想着,一个想法冒出脑海,丈夫拿走了。钱包里剩下的这点钱是她所有的积蓄,可他还从钱包里偷,这真让人难以忍受。他已经干过两次,第一次她没有责备他。到了周末他又把那一个先令放回她的钱包里,她由此知道是他拿走了钱。第二次他没有把钱放回去。
她觉得这也太过分了。当他吃完了饭——那天他回来的很早——她冷冷地对他说:“昨天晚上你从我钱包里拿走了六便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