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刺进大卫的脖子的同时,衔尾蛇飞船上的这个房间消失了。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肮脏泥坑的底部。这是个幻象。他正这么想着,就来了一场倾盆大雨,雨水流进土坑里,泡软了土壤,把他的腿吸了进去,把他朝泥浆中拖去。水还在往坑里聚集,形成一个水面不断上升的池塘。
大卫涉水走到坑边,奋力把自己的脚从黏稠的黑色泥浆中拔出来。这不是真实的。
他试着把手插进坑壁。这里还比较干,不算太湿,他的手能抠紧。他往上爬去,两只手交替用力,朝着地面爬。他爬了好几个小时,到底多久已经搞不清楚了。云层后透出了一缕微弱的阳光,太阳慢慢从坑顶的天空上爬过,最后看不见了,只有阳光投出的阴影还能证明它的存在。大卫继续往上爬。这个坑肯定有至少一百英尺深,但他继续奋力向上,仿佛身体里有口不竭的精力之泉。
雨一直没停下来,不过他也一样。他用手抠进去的这面坑壁越来越湿了。于是他弄出放手的地方花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把烂泥一把把丢到坑底下,直到挖到结实的土层,把稳了再继续往上爬。水面在上涨,但他爬得比水涨得快。他两手交替,挖着,爬着。他几乎要够到地表的时候,坑边忽然开始崩坍,一团团泥巴滑了下来,塌了下来,落到他身上。然后泥流淹没了他,盖住了他,把他推向水中。他浑身都沾满了黑色的泥巴,在水下努力挣扎。这些额外的重量在把他朝水底拖去。他用双手把身上的泥巴弄掉,努力把自己解脱出来。他的手臂酸疼,他的双腿酸疼,然后他的肺部也疼痛起来。他快要被淹死了。
他奋力挣扎,挥拳踢腿。最终他冲破了水面,刚好来得及吸了一口气就又沉了下去。他有种感觉,如果他让自己沉了下去,如果他放弃了,任凭自己的意愿破碎,那么巨环就会攫获他,他的灵魂,以及所有他认识的人,他珍爱的人——凯特。想到她让他身体里爆发出一股新的力量,把头再度伸出了水面。他用力吸进空气,拼命挥舞着手臂,泥巴被弄掉了,但雨还在下。
他把手脚笔直伸展,摊开身子,漂在水面上。雨水落在他的脸上。
他现在明白了,他逃不掉的,屈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但他决不,他们只能淹死他。
多利安睁开自己的眼睛。眼前是玻璃曲面和复活方舟中的那个巨大的船舱。
复活过程将他的肉体修复了,但他还是重病缠心。他深深感觉到这点。我还有多久?几个小时?
就在他对面,阿瑞斯正从另一根管子里朝他望来,眼神冰冷。
他们的管子同时打开了。他们走了出来,面对面站着,都毫不畏缩。他们脚步声的回音远远地传向这个巨大舱室的深处,掠过那好几英里的从地板直堆到天花板的管子。当最后一抹余音消失之后,阿瑞斯开口了,语声冷酷。
“你这件事可做得太蠢了,多利安。”
“你是说杀掉你这件事?我可是觉得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做过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呢。”
“你并没有想清楚。看看周围,你没法在这里杀死我的。”
“我绝对可以。”多利安朝前冲锋,朝阿瑞斯猛然一击,杀死了他。这亚特兰蒂斯人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而且多利安好像一只无所顾忌的猛兽般凶猛。阿瑞斯失去生机的身体摔倒在黑色的金属甲板上,血缓缓流出。
多利安往后退开,回到管子里。它能重启他的生理时钟,修正他身上所有的问题——除了复活综合征,这是复活管唯一无法治愈的疾病。
他望着白色的雾气充满了对面的管子。时间流逝,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但最终那些雾气澄清,一个新的阿瑞斯站立在了管子中。
管子打开了。多利安冲向前方,再度杀死了阿瑞斯。
这个循环重复了十二次,那根管子前堆起了十二具尸体,全是阿瑞斯的。多利安像一个无所顾忌的男人那样战斗,而且他下意识地了解阿瑞斯的每一个行动——这多亏了那些很快就将夺走多利安生命的记忆。
第十三次复活后,阿瑞斯走出管子,立刻跪下,高举双手。
多利安停住了攻击。
“我可以治好你,多利安。”阿瑞斯抬头看去,发现多利安顿住以后,他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你是得了复活综合征——你的思维不能承受某些记忆。”他朝船舱中成千上万的管子指了指,“他们也一样,我的目标就是治好他们。我死去活来那么多次,都是为了他们。你看到了那些牺牲,于是那些记忆让你病了。我会治好你的,多利安。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至少是最接近于我儿子的人。我等待了千万年,希望有个人能向我证明他自己,就像你这样。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们也可以都活着——一起活下去。”
那一堆尸体的上方浮出了一个全息图像,一场激烈的太空战争正在进行。画面中闪现出数以千计甚至可能数以百万计的球形飞船,它们正在撕开对面三角形飞船的防线。
“我们的哨兵们正在和流放者们作战,多利安。它们会赢的,我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很久了。等消灭了流放者们,这个宇宙就是我们的了。一天之内就能完成。我的复仇——我们的复仇。我们可以分享一切。”
多利安朝全息像走去。那些球形飞船大占上风,它们消灭了一支又一支流放者的三角形飞船舰队,每消灭一支就跃迁离去,杀向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