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建立在宗教自由和政教分离的基础上。然而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比1770年的英国清教徒好到哪里去。一直以来,宗教和政治总是同床共枕。我们在法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圣经》发誓;公立学校上课前,要先宣读美国国旗宣言,宣称我们是上帝的子民;货币上印着“我们相信上帝”的字眼。你可能认为,像我这样的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律师,在原则上肯定会对这点展开猛烈反击,但我没有。我在浴室里的三十分钟,和开车前往联邦法院的二十分钟内,试着思索把宗教搀入法庭的最好方式。
我下定决心,要在不违反法官个人信仰的原则内这么办。
我在停车场打电话到尤松邦,接电话的人正是我妈。
“‘海格’这个姓听起来像哪里人?”
“你是说像海格将军?”
“对。”
“也许听起来像德国人。”
她沉思:“为什么?”
“我指的是宗教渊源。”
“你以为我是这种人?”我妈说,“以姓氏来评断他人?”
“我又不是谴责你。我只是想在进法官办公室前想清楚,这样我才能在面对本案主审法官时,适度调整自己的言语。”
“我认为,法官应该致力于公平无私。”
“没错。就像头戴冠冕的美国小姐致力于促进世界和平。”
“我不记得亚历山大·海格是不是犹太人。我知道你爸喜欢他,因为他支持以色列……”
“就算他是好了,那并不表示法官也是。‘海格’这个姓氏,不像‘欧麦利’或‘赫许哥维兹’那样容易猜。”
“顺便给你一点信息,你爸以前曾跟一个名叫芭芭拉·欧麦利的犹太女孩约过会。”我妈说。
“希望那是在他娶你之前……”
“很幽默。我只是想说,你的理论并不是无懈可击。”
“呃,犹太人很少有姓欧麦利的。”
我妈迟疑了片刻:“我记得她的祖父母把他们的姓氏合法地从‘梅耶’改了过来。”
我转了一下眼珠:“我得走了。不论信仰什么宗教,没有法官会喜欢迟到的律师。”
当我在监狱和科因典狱长讨论关于薛的保护时,我的秘书打电话来。海格法官想在隔天早上于联邦法庭和双方律师会面,仅仅在我递上诉讼状的四天后。我早该料到事情会火速进行。薛的处决日期早已确定,法庭必须把我们排在最紧急的时间表之内。
我转过角落,看见上诉法院的助理检察官戈登·葛林雷夫已经站在那里等了。我朝他点点头,感觉皮包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了。
用Google查询海格,天主教徒。亲一个,妈。
书记前来带我们进入海格的办公室时,我匆忙关掉了手机。
法官有一头稀薄的灰发,还有保持至今的跑者身材。我瞥了他的上衣领口一眼,那里只系了一条领带。据我所知,他可能戴着一条十字架项链、一颗犹太大卫星,或一串用来避开吸血鬼的大蒜。
“那么,小伙子和姑娘们,”他说,“谁能说明今天我们在这里的原因?”
“法官,”我回答,“我代表我的委托人薛·布尔能,控告新罕布什尔州的惩戒负责人。”
“是的,谢谢你,布鲁小姐,我已经一口气把你的诉状从头到尾读完了。我想说的是,布尔能先生迫在眉睫的处决已经变得像一出闹剧。为什么美国民权自由联盟要把这件事搞得更大、更严重呢?”
戈登·葛林雷夫清清喉咙。这个人的红色卷发和因过敏而通红的鼻子,总让我想到小丑波佐。“法官,他是一位试图拖延并更改命运的死刑犯。”
“他没有试图拖延任何事。”我辩解,“他只不过试着去弥补自己的罪过,相信这样的死法是得到救赎的唯一方式。只要死刑改为绞刑,他就会马上提议把处决日期改成明天。”
“布鲁小姐,现在是2008年。我们以毒药注射处决犯人,不会回头采用古时候的处决方式。”海格法官说。
我点头:“法官,我对您尊敬之至,但如果惩治机关认为毒药注射不可行,判决就得改用绞刑执行。”
“惩治机关对毒药注射并未有任何怀疑!”葛林雷夫说。
“当它和保护布尔能先生的合众国宪法修正第一条权利相互抵触时,就会有问题。他有权实践自己的宗教信仰,就算在监狱体制下也一样,一直到他的行刑过程。”
“你在胡扯什么?”葛林雷夫推翻我,“没有任何一种宗教宣称器官捐赠为其原则。某人把一些疯狂的准则放进自己的生存或死亡的原则内,这并不足以被认同为一种宗教原则。”
“老天,戈登,”我说,“谁死了把上帝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