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一惊之下,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好在他还有力气把那女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两人一照面,脸熟,可是想不起来她姓甚名谁,不知是哪次逢场作戏留下的祸根。他推开她,一派心虚地望出去,程睿敏和许志群皆皮笑肉不笑,一脸瞧好戏的表情,季晓鸥则张大嘴,万分惊愕地看着他和那女人。
严谨顿时心灰意冷,明白他今天的钱基本上算是白花了。把那女人搓哄出去,又叫了服务生进来一顿训斥。服务生满心委屈,说她跟着别的客人来的,一听到您在这里,执意要进去,再怎么着我们也不能跟个几乎没穿衣服的女宾贴身肉搏吧?
回北京的路上,季晓鸥反常地安静。就算最后许志群终于良心发现,记起严谨事前的叮嘱,详详细细跟季晓鸥解释了严谨生日那天朋友们如何捉弄他,如何合伙灌醉他,又如何集体凑份子给他找了个MB,也没能让她一展笑颜。
许志群对她说:“我们都相信他肯定没有那方面的爱好,才敢跟他开那种玩笑。要是让你误会了,还真对不住。我以跟他三十年的交情跟你保证,他绝对是个真男人,纯爷们儿!”
为彻底洗脱严谨的嫌疑,程睿敏甚至把钱包拿出来给她看,那里面夹着一张他与谭斌的合影。照片里的男女一副金童玉女款,任谁看了也得赞一声珠联璧合。
季晓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听着,安静地看他们三人互相告别,安静地跟随严谨上车。这份安静让严谨心里没底,不知道她是不相信他们的话呢,还是对方才那个女人耿耿于怀。
快到北京,季晓鸥终于开口了:“严谨,他们说的那个叫KK的MB,就是湛羽吧?”
严谨差点儿一脚急刹车:“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那么多蛛丝马迹合在一起,傻子也能推理出事实真相。”
严谨腾出手来抓抓头发:“我答应过湛羽,绝不把这些事儿告诉你。你做证,这可不是我说的。”
季晓鸥叹口气:“那么你早就知道他做这个了?”
严谨想了想:“也不算太早。就帮你送电视机那回吧。”
得到这个答案,季晓鸥又闭紧了嘴巴,唯有心里一声苦笑。她一直以为湛羽做MB的时间不长,没想到他竟骗了她这么久。其实从两人认识,他就在两种身份之间游走,演技精湛得将近一年没露出过一点儿破绽。也有可能是她过于天真幼稚,于是非黑白之间不允许存在任何的灰色地带,一厢情愿相信他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才会一叶障目不见真相。而方妮娅不过见他两面,就能发现他身上与学生身份不合的地方。再往深里想下去,她想起湛羽并未成心向她说过一句谎言,只是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说湛羽欺骗她未免不公平,那么说来说去她只能对自己失望。
季晓鸥转头望着窗外,心里头百味翻滚,也搞不清是愤怒、后悔、遗憾,还是别的什么感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波一波往脑子里涌。
她过于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连严谨的问话都没有听到。严谨是想和她解释医院账户里那十万块钱的事,可他刚提了个头,季晓鸥就面露厌恶之色:“别说了,你们这些烂账我不爱听。以后这个人跟我没任何关系。”
严谨问:“那我呢?”
季晓鸥答得异常干脆:“你也是。”
回到北京,季晓鸥犹豫了很久,才说服自己重新迈进医院的住院部。她实在不想和湛羽见面,可又担心李美琴身边无人,怕误了正事。但她没想到,她一出电梯,就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湛羽。他正开着窗户抽烟,正值下午探视时间,走廊里少见护士的影子,一时间也没有人来驱赶他。
一个星期未见,湛羽的背影清瘦了许多,看上去轮廓愈加单薄,逆光站在灰尘浮动的光影里,仿佛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没有一点儿分量。
季晓鸥磨蹭了几步,正在考虑是否过去。忽见有人从病房里推着轮椅滑出来,慢慢接近湛羽。从背影能认出来,那是李美琴。她一直来到儿子身后,拉住他的手。湛羽回过头,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肩膀。
季晓鸥远远地看着这对母子,他们的姿势搭配得那么好,所有的凹凸都是七巧板似的拼合,是二十多年相依为命培养起来的默契,中间插不进任何第三者。
她悄悄地转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又退进电梯,回到一楼的大堂。在收费处的窗外,她取出两张银行卡,从父亲那儿借的四万元,加上自己重开业两个月的纯利润,包括这一个多星期新收的一万多营业流水,将近八万块钱,都打进了李美琴的账户。
坐在公交车上,她收到湛羽的短信,只有两个字:谢谢。想来是知道她新入账的钱了。季晓鸥笑了一下,删掉短信,接着删掉湛羽的号码。还没到家,手机又响,这回是严谨的来电。她没有接,等铃声自己停了,她给严谨发了一条短信:最近别骚扰我,求求你让我自己待会儿!
是时候告一段落了。原来的她生活虽然平淡,却很平静。自从这两个人闯进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便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病句里的错别字,总活在一种别别扭扭的语境里。她真的烦了,想一个人不受干扰地过几天清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