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话音刚落,一个黑色令牌就被送到了简随心面前,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灵虚山,前世可是那个女人的所有物,这份礼实在太重,她如何敢收?
即便是喻思弋自己听到这句话,都有些难以置信,但她相信既然这一世父亲选择将这座山脉送给阿简,这便是她的机缘。
小孩儿面上的伤疤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与初来时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一道秀眉弯似新月,其中藏了几分疑惑与纠结,夜色虽深,但这偌大前厅却灯火通明,喻家众人皆立在两侧,视线齐齐落在这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身上,目光中尽是讶异神色——
灵虚山,从来都只传给喻家后人,家主今日此举,显然是在暗示小简姑娘今后在喻家地位可比两位小姐。
“接着吧。”
正是纠结时刻,简随心耳边又响起一道轻浅女音,她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接过了山令牌,有了这块牌子,灵虚山日后便只受她控制。
小小的一块牌子,拿在手上却有如千斤,简随心只觉的手中沉甸甸的,甚至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捏着那冰冷令牌正欲退回喻思弋身旁,又被一道极清脆的女声喊住——
“等等!我也有礼物没送呢!”喻诗灵急急喊出了声,生怕自己的礼物被忽视。
小姑娘步子一顿,转头看向冯珂身旁的娇俏女孩,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我唯一擅长的事便是炼丹,便赠小简一颗九纹灵清丹好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呼吸一滞,九纹灵清丹,圣品灵药,当世唯有周和春一人能炼出,喻诗灵能许下这承诺只能说是勇气可嘉。
“虽然现在还炼不出来,但我保证,十年内一定可以实现今日所言!”
喻诗灵,妙春馆天赋妙绝的炼丹师,天生的医修者,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只当她在说大话,唯有喻思弋和简随心知道,女孩话中绝无吹嘘之意,不出十年,她在医道上的成就便会超越周和春,成为仙魔两界最厉害的炼丹师。
一场拜师仪式就这样匆匆结束。
今夜简随心依旧睡在喻思弋房中,或许是重回喻家后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直到躺在床上,她都还未反应过来。
但想着想着,她心头又浮起几分疚责之感,月光下黯然神伤的喻思弋,虽静默不语却比最厉害的蛊惑术还能魅惑人心,否则她怎会在那一瞬间,忘却一切前尘往事,满脑子都被那个女人占据。
就连简随心自己都不明白,明明上一世被喻思弋取了性命,为何重来一世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这个问题一旦冒出,便一下接一下的在心尖上来回翻滚,叫她忍不住猜测是否真的是姻缘线的力量在暗中起作用,简随心微眉头微微皱起,随后被窝中悄悄探出一只细瘦手腕,红艳的姻缘线就缠在腕上,在灯火下愈发美丽,鲜艳的红线晃了她的眼,叫她心中又恨又难受。
回想前生二人之间种种,皆是她在追,喻思弋在躲,这一刻她又觉得,所谓姻缘线的传说,不过只是无稽之谈罢了——倘若姻缘线真的能让两人彼此吸引、心意互通,那她二人绝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念及此,简随心心中不禁冷笑,将内心深处的疼痛掩埋。
只不过她二人前生结局如此惨烈,又何止是因为这简单原因?
简随心自小便失去双亲,不到七岁便被火修澜带去魔界,强行逼迫她吸人功法修炼魔功,名为“随心”,但来到魔界的每一天,她从未跟随自己的心意行事,也正是如此,她最向往的东西便是自由与温暖,魔功大成之后,她行事皆按心意来,什么世俗框架、仁义礼智,在她心中都是不值得在意的花架子,确定自己爱上喻思弋后,她甚至主动舍弃了这来之不易的魔界之主宝座,安安分分的住到了灵虚山脚,一待便是五年。
简随心行事洒脱、不拘小节,又是在魔界长大,解决事情的方法通常都是依靠暴力,从来不会去想事情的内在面,前生她苦苦追求喻思弋五年,却从未站在喻思弋的角度看待过两人这段感情,正道第一大宗天赋最佳的弟子、修仙界四大家族之一的喻家继承人——喻思弋,若是与魔界那位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魔头简随心在一起,只怕要遭受所有修道人士的耻笑与鄙夷了,更何况,这份耻笑鄙夷不仅要由她一人背负,还要连累宗派与家族。
喻思弋不敢动心,也不能动心,清心诀修炼到第九层,内心的欲望便愈发的寡淡,她逐渐看淡一切亲密关系,包括荀天星,包括喻文祺,唯有简随心,能在她心中惊起一阵波澜,终于,她还是退让了,她允许那人在灵虚山住下。
修炼重地,即便是荀天星想要进山都需提前通报,而简随心,一住便是五年。
简随心死后,喻思弋心魔渐生,最大的原因就是自责,责怪自己不够勇敢,为了掩饰感情,从未在人前对那个女人展露过一丝好颜,即便是荀天星仗着自己的疼爱,一次又一次的对那个女人嘲讽侮辱,她都从未替她辩驳过一句…她自责,责怪自己对简随心太过冷淡,如若自己当时对她态度好一些,再好一些,她是否不会被骗、不会傻乎乎的喝下那杯含了珀魂散的茶?喻思弋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
最终才落得个走火入魔甘心自戕的结果。
山令牌就摆在床头,泛出冰冷的光芒,简随心看了看,又忍不住将它握紧手中,精神倒是越来越好了,她这边正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少女正好推开门进来,她听到声音,不敢再乱动,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喻思弋笑着立在床前,等了好半天,小孩儿终于从被窝里探出小半张脸,偷偷的往外瞥了一眼,正好撞进她如炬的目光中,
“裹的这样紧,不热么?”喻思弋抬手将被子往外揭了些,随即坐到了床侧,眉目间尽是轻浅笑意,看着小孩儿红润柔软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脸都这样烫了。”
落在颊上的那只手很凉,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简随心盯着盯着便出了神,心跳却愈发的快。
“白日累了一天,现在可困了?”
小孩儿红着脸点点头,但一双眸子中却闪着奕奕有神的光芒,哪里有半点想要睡觉的样子。
喻思弋被她这幅“睁眼说瞎话”的模样逗笑,伸出食指在她额上轻轻点了点,语气中尽是宠溺意味,
“我看你倒是精神的很。”
简随心的脸瞬间更红了。
此时已是深夜,小孩儿即便不困也确实该睡了,喻思弋起了身,将桌上的火烛吹灭,旋即也躺到了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传来一阵极轻浅的呼吸声,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