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推门而进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等的个子,面容偏瘦,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他的胸口别了块牌子,上面写着“访客”两个字。
“你是章主任吧?”
章桐抬起头:“是我,你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向章桐伸出了左手,“我叫彭佳飞,是你新来的助手。”
“助手?”章桐没想到李局电话中所说的助手竟然是个如此超龄的人,她不由得愣住了,“你就是派过来的助手?”
彭佳飞有些尴尬,他缩回左手,然后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新来的法医助手。章主任,⑸㈨⑵我是中途改行的,以前是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但因为出了点事,我再也做不了手术,就改行学起了法医。”
章桐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方便告诉我吗?”
“我……我的手术出了差错,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我受了处分,被剥夺了动手术的资格。”彭佳飞的声音中充满淡淡的痛苦,“所以我重新又回到学校,继续进修法医,然后就来到这里了,我会好好干的。”
还能说什么呢,章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潘建用过的桌子:“好的,你先坐在那边吧,潘建要过半年才会回来。今天没什么事了,你明天早上正式上班,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说着章桐在拍纸簿上潦草地写下手机号码,伸手递给彭佳飞,“还有记住,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要保持畅通状态,明白吗?这里是基层,不像你们医院,这里没有上下班的概念,有电话一定要接。”
彭佳飞点点头。
章桐留下了办公室的钥匙后,转身离开了。她心想,希望彭佳飞不要介意自己对他严格要求的态度,因为不管他以前是多么地高高在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法医助手,也就必须明白自己这份新工作的真正含义,没有任何通融可言。
公安局门口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卸客,章桐紧跑几步追上这辆出租,她钻进后车座后,对司机说:“市医学院,谢谢。”
出租车迅速向城东大学城开去,远处天边一抹晚霞,红得就像把天空都燃烧了。出租车还没到教授楼的楼下,章桐就看见一辆闪着急救灯的120救护车正穿过楼前的甬道,火速向自己的方向开来,她心里不由得一颤。教授楼里住的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不管是谁,120的出现都不会是好事。和120车交会而过后,出租车就在楼下的甬道上停下来,章桐付了钱刚下车,身边经过的几个刚从楼里出来的学生交谈的只言片语把她吓了一跳。
“欧阳教授真可怜,年纪都这么大了。”
“是啊,平时看他好好的,怎么现在……”
章桐赶紧上前拦住那几个学生,同时指着身后120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着急地问道:“刚才车上的是不是欧阳青山教授?解剖专业的?”
几个学生点点头:“没错,心脏病发作送医院了,欧阳师母和我们班长一起陪着去了。”
“去哪个医院?”
“应该是第一医院。”
章桐迅速拦住正要掉头开走的出租车,一把拉开车门就钻进去:“师傅,快去第一医院,快!”
章桐在第一医院的走廊上狂奔,不时地拦住护士问路,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衣服领子被她扯开了,丝质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她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四处寻找急诊病房的指示牌。这是谁的错,她不能怪那个出租司机搞错了门,把自己送到第一医院的入口处。她不得不焦急地穿过整个门诊大厅,绕过注射室、拍片室、配药房。她不断狂奔着,以至于大厅的保安都开始注意起了她,由于紧张,她感觉到自己腰部的左侧隐隐作痛。
“急诊病房在哪里?”章桐向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医院护工大声道。那人指了指身后的那扇对开门,她赶紧推门进去。玻璃窗后的病房里有三个护士,其中一个被门的响动惊动了,推门走出来:“什么事?”
“我……我找医学院刚刚送来的欧阳教授,是120送来的,请问他在几号病房?”章桐气喘吁吁地说道。
护士皱起眉,想了想,又伸手拿过门旁挂着的登记簿查看了下,然后平静地抬头说道:“送来时人就已经死了,现在正送去太平间。”
“你说什么?”章桐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第十一章 教授的秘密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一脸轻松自如的样子,⑸⑼⑵章桐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忧。如果欧阳教授的死和唐韵所说的“尸体工厂”有关,那么唐韵的生命也会有危险。章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章桐和欧阳教授的遗孀一起坐在教授家的客厅里,她们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教授家的保姆给她们倒上热茶。
老太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银色的头发不再像以往那样梳理得整整齐齐,神色之间也多了几份悲伤和无助,眼角不断闪烁着的泪花。
“欧阳师母,请节哀。”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嗓门儿说道:“我没事,丫头,谢谢你。”
“需要我通知什么人吗?”章桐知道两个老人膝下没有子女,而在这种情况下,身边多个人,对还活着的一个来说,至少也是种安慰。
“不用了,阿庆已经帮我打过电话。”老太太所说的“阿庆”就是先前陪同一起去医院的学生班长,同时也是欧阳教授的得意门生,“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说起你,你是他最骄傲、最出色的学生。”说着,老太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光芒。
“欧阳师母,您过奖了,我只是他那一届学生中唯一还在基层当法医的。”章桐苦笑道,“对了,欧阳师母,欧阳教授今天什么时候发病的?”
老太太脸上滑过一个痛苦的表情:“他心脏本来就不好,去年就已经退休了,后来因为系里找不到人接他的班,就返聘。我一直担心他的身体,这不,中午也没在食堂吃饭,直接回家。回来后就说不舒服,胸口疼,我给他吃了点救心丸,让他上床休息。五点多的时候我想叫他起床吃晚饭,叫了他几声没应,我……”老太太实在说不下去,眼泪再次流下来。她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哽咽着说道,“我……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啊……”
“欧阳教授今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打电话叫我过来,他跟你说过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老太太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工作上的事情从来都不告诉我。”
听了这话,章桐不由得叹口气,可以肯定的是,欧阳教授找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他突然去世,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老人在世时,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只是简单的叙叙旧?不,欧阳教授知道自己工作很忙,所以在电话中一再为自己的打扰而深表歉意,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注意细节的老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情来找自己,想到这儿,章桐无奈地看着身边痛苦万分的老太太,轻轻地把老人布满皱纹的双手握在手心,希望能尽可能地给她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