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铁石心肠,但苦肉计往往能起到不同寻常的效用,这一次能否替小姑娘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尽人事之后只剩下听天命了。
“老爷——”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这个音色不算婉转动听,放在女子堆儿里甚至会略显粗犷,但配着来人讲话的语气,却无比的契合。
“夫,夫人!”董立仁登时面色刷白,手足无措。
他竟如小丑一般一脚将那小姑娘从大堂柱子后踹开,换做自己躲在柱子后头,还露出半条瑟瑟发抖的大腿。
众人惊讶,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月白素纹锦披,简简单单地绾了一个单螺,上插和田玉钗,装扮着实低调得很。但沈月华又岂能看不出?仅仅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玉钗,就能顶一个中等佃户一辈子的收成了。
“是宝利商行的当家夫人。”琴妙低声告诉沈月华。
“当家”和“夫人”这两个字凑在一起出现确实有些不伦不类,但放在这种情形下却是精准得很。沈月华缓缓站了起来,打量完这位当家夫人后一切便了然于胸。
董夫人的视线在顾呈瑜身上绕了一圈儿后,便独独地锁定了沈月华。
虽然沈月华一侧的顾呈瑜着实丰神俊良,但就他与沈月华的座次和他悠哉品茗的神情来看,这里头真正会起来主事的人只有沈月华。
看沈月华,她虽衣着朴素,但她身上的每一寸都价值连城,并不比董夫人差上分毫。尤其是她颈间若隐若现的长命锁,更是不能用银钱来衡量。
董夫人商海浮沉十年,早已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和一张八面玲珑的嘴:“夫人难得来文县一次,便遇到这般糟心的事,真是我董府大大的不是了。”她微笑着凑了上去,“这长生客栈虽然不是顶好,配不
上夫人的卓然气度,但好在环境雅致百里挑一,可见选客栈的人当真是独具慧眼。”
才不管他们一行人里面谁负责什么,多夸总是没错。
更何况这样劈头盖脸一顿夸,有意无意地将话题转到了客栈选择上头。不仅厚道掌柜是面上有光,选长生客栈下榻的众人哪一个不是一丝自豪荡过心间?
但见沈月华,她只是笑笑,轻轻地走到小姑娘的身边,将她扶住。
“夫人,当心这血污了您的衣裳。”小姑娘虽然性子辣,但却分得清好坏。
自小在冰冷的环境中长大,让她十分珍惜这份独特的温暖。
是的,沈月华的袖手旁观并没有让她不满和怨恨,她更感激的是沈月华待她始终没有出现居高临下的同情。这平等相待,如此罕有,更觉难得。
沈月华摇头,缓慢地把她扶到董夫人面前。
“董夫人认为该怎么办?”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阴奉阳违,更没有被董夫人的一番说辞就乱了思路。沈月华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并且十分精准地切中了要害。
董夫人已觉此人不简单,平白无故不能招惹。
她眉头紧皱,将小姑娘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小姑娘这般惨象让她也心生恻隐,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定然是那个不成器的老爷。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董夫人咬牙,以前还只是有些风言风语,现今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董家有的是钱,自然想到了破财免灾。
但仅仅只是银钱就可以让面前的贵人满意吗?董夫人不敢妄下定论。
贵人……贵人!
董夫人福至心灵,她顷刻间柳眉倒竖,吩咐打手将董立仁从柱子后头拖出来。
打手们虽然敬奉的是董立仁,但说到底董夫人才是能拿捏他们命脉的当家人。当即也不说二话,迅速把吓得摊成一
片的董立仁拉到董夫人面前。
董夫人看向沈月华,笑道:“家夫下手没个轻重,他定当谨记教训不会再犯。这位姑娘的医药费董府全部承担,不仅如此……”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大丫鬟便呈上一个金元宝,“这锭元宝足以让姑娘衣食无忧,还请收下。”
听董夫人对董立仁的谦称,便知这董立仁在董家可谓没有地位,也足以说明董夫人凭借一介女流的手段,已经将董府大权紧握手中,无怪乎董立仁能怕成这般。
但饶是如此传奇的人物,此刻却还是将姿态放得足够低,足够谦卑。
她摸不清沈月华的底,只想大事化小。
“没个轻重……”沈月华重复了一句她的话,哂笑道,“董夫人的意思,是只要下手轻些便可无无故打人了?”
“当然不是。”董夫人立刻道,“家夫鲁莽,我回府后定责令他改正。”
话中之意更进一步,不过这也已经接近董夫人能做出让步的最终底线了。
“我……”小姑娘身子奇疼无比,她此刻只能发出一丁点声音,气若游丝,“我不要你们的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