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笑着道:“无妨,他还得需要修养,等睡够了就好了。”
黎氏和黎二郎这才彻底放下心。
果然到了晚间,王大郎又醒了一次。这一次他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当日的情况也逐渐回想起来,看着家人憔悴的样子便想说两句。
大夫们都很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两个差点阴阳相隔的夫妻,只叮嘱王大郎:“不能说太多话,最好别超过十句。”
王大郎:……
趁大姐和姐夫在里头说话的功夫,黎二郎在门口问一连几日都扒在这儿看的小赵大夫道:“我家的药钱结了吗?”
他知道姐夫的药都是他抓的。
小赵大夫想想道,道:“约莫还有三十两。”
王大郎吊命全靠人参,几乎用了小半只,再加上三七和崧蓝,记的账足比黎氏拿过来的超了三十两。
黎二郎听了便面色一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跟王大郎才被抬进来时差不多,他勉强跟小赵大夫道了句谢,才抬脚往家去。
高大夫和张阿公熬得人也瘦了一圈,尤其张阿公本来就瘦,此刻瞧着便如风中残烛,别人见着心惊,他自个儿也觉得浑身不舒坦。
王大郎身体素质过人,逢此大难好得也比寻常人快些,人一醒来,内外的伤都渐好起来,情况稍一稳定,黎二郎就借了保和堂的马车将姐夫一点点挪回家去——保和堂的药房也是要收钱的,他们实在住不起了。
张阿公也打着哈欠带着鱼姐儿回家睡大觉,路上嘱咐黎氏道:“有什么不对立刻来我家找我。”
黎氏应下,将爷孙两人送到门口方才慢慢踱步回去。
鱼姐儿和阿公在家狠狠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次日都还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夏姐儿带着姊妹们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干活儿,牛哥儿也骑猪家去了——大桃见牛哥儿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特意让小宝去陪他玩玩。
牛哥儿胯着小宝笑着往家走,他知道爹回来了,他想让爹看看自己威风的样子也高兴高兴。
不想一回家便听见着爹躺在床上对娘道:“咱们把房子卖了还债吧。”
牛哥儿从小宝身上跳下来扑过去问:“爹,为什么要卖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
王大郎笑:“咱们搬到外公外婆家里去好不好?”
牛哥儿喜欢外公外婆,但小孩儿都认死理,从小竹枝巷子就是他家,怎能让他搬到别处去,但看着爹瘦了那么大一圈,便忍了气含泪道:“我们住过去,那外公外婆住哪里?”
黎家很小,每年他过去玩儿都只能跟两个舅舅一起挤在一张床上,更别提还得带上娘和爹。
王大郎闻言也叹气,看着房梁怔怔地发起呆来。
这一病,他们夫妻两个,再加上他去世的爹娘,一家两代人整整五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五十两的债,他王大郎此生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但睡了一觉起来自己却已经将它花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他动了气,黎氏都还不肯告诉他,但她一个妇人,又哪里抗得起这笔巨债?
王家一下从小康退回赤贫,王大郎死里逃生,却并不觉得高兴,实在是这世上比生死还难的事,真是数也数不尽。
一家人谈起银子,先前的快活便如青烟般散去,房里又泛起药味儿。
牛哥儿嗅嗅鼻子道:“爹又要吃黄连了。”
王家寂静无言,张家院子里却很热闹,夏姐儿几个有了活干都很兴奋,尤其做菜,那就是真刀实枪的过家家嘛。
夏姐儿巴不得上灶呐,于是鱼姐儿难得耳根子清静了一阵,直睡到午时还不肯起床。
还是顾慈带着成昭和赵聪两个人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的。
大伙儿都知道王大郎被她治好的事,纷纷表示这是件大喜事,做为喜事的主人不请客怎么行?
赵聪羡慕地看着鱼姐儿,他都听见他爹在家嘀咕要给鱼姐儿多少分润了,心知鱼妹妹将有横财,便赖着鱼姐儿死活要她请客。
鱼姐儿一向都吃几个小伙伴的食物,觉得请一回也无妨,便从钱盒子里取了一百文出来,道:“只有这么多钱。”
在场诸人经过紫茉莉一事,心头对市价都有了些底儿,成昭咂嘴:“你也太抠了,这还不够在飘香楼点盘菜的。”
赵聪却很知足,拍着胸脯道:“没事儿,回头记我爹账上。”他都见他爹烧几回香了,保准儿家里发了笔大的,他爹不肯给他说,那他就花他个底朝天疼死他。
张知鱼忍不住为赵掌柜掉了几滴不存在的耗子泪,带着荷包跟李氏一说便出了门。
他们年纪渐大,成昭又带着小厮,李氏已经不拘着鱼姐儿出门了,只不许她单独出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