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邦彦辞出以后,沿路不敢耽搁,马不停蹄,每日天刚亮就启程,日落以后方才驻下,急急赶路,沿路经过德庆州、梧州、平乐府,不到六天就赶到了广西省会桂林,三千抚标中军乘船沿江而上,紧跟其后。
桂林城始建于公元621年,唐朝大将军李靖充任岭南道安抚大使检校桂林大总管时,认为桂林位于“湘水之南,粤垠之西……遥控海疆,旁控溪峒,宿兵授帅”,地位十分重要,便着手营建桂林城。
建城之初,城郭周围不过三里,门不过四扇,只能算的上是大唐在广西的一座小碉堡,小据点,居民,也已戍边将士居多。
经历千年的变迁,唐、宋、蒙元,桂林逐渐展起来,洪武八年,朝廷增筑南城,城池大大扩展了,单是内城的靖江王府,就过了这个范围。
明朝时,桂林作为广西巡抚的治所,不但是西南政治中心,也是商贾云集之地,交通驿站也十分达。粮食和食盐的运销,是最大的商业活动。藩库中专门存有几十万两银子收购粮食,官府将收购的粮食运往广东,牟取厚利。当年的水东街又称盐街,经营食盐的商行一家挨一家,有诗形容说:“广南商贩到,盐厂雪盈堆。”此外,各种手工业作坊也如雨后春笋般展起来。明洪武八年增筑南城,形成东西狭南北长的长方形城镇。“如流车马门前度,似栉人家水上围”,正是当年桂林居民密集,经济繁荣的写照。
但是,陈邦彦此时看到的桂林城,可就不是如此模样了。由于受到湖广和广东的战乱波及影响,商业萎靡,市易不兴,城内流民激增。昔日繁华秀丽的桂林已经象个讨食的乞丐,难民满街,肮脏不堪。
桂林府城外,旌旗招展,仪仗优隆。
桂林知府余朝相和致仕官绅,前户部侍郎关守箴事先赶来,率领城中士绅,在南门十里外恭迎陈邦彦一行。
陈邦彦勒住马缰,仰头看向城楼上的桂林二字,似有许多感慨。
在众人的迎候下,陈邦彦策马进城,他一路轻车简从,并没有清道的仪仗部队。
等进了城,陈邦彦就看到街道两旁的角落里躺着不少流民乞丐,身上鹁衣百结,又有小孩饥饿的哭喊。或是声音哀哀,或是有气无力,其状之惨,让人不忍目睹。
陈邦彦轻皱着眉头,对身旁的桂林知府余朝相道:“陈某记得大明所有的府城内不是都有养际院和饭堂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流民乞丐?”
余朝相躬着身,小声的解释道:“抚台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流民大多都是湖广的灾民,这些年鞑子肆虐湖广,不少百姓都跑进广西了,流进桂林的灾民也不少,州府钱粮有限,赈恤能力不足,一些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
“哎,国事糜烂至此,谁人之过?”陈邦彦轻轻叹息了一声。从钟鼓楼到巡抚衙门这一段,各街道又是一样遍布流民与乞丐,因为无人收容,他们只能睡在两旁的屋檐底下,似乎很多人已经身体僵硬,显是饿死了。
“大爷行行好吧,随便给口吃的就成。”
“给我家孙女一口吃的吧,等年景好了,老朽给各位立长生牌位,天天上香!”
“大爷,我有一把力气,给您老卖力气,就求个吃饱饭。”
有气力的还在一旁跪着卖力吆喝乞讨着。
与街道两旁悲惨的流民乞丐相比的,便是迎候在他身旁的各衣着光鲜的士绅豪强们,他们前呼后拥,所穿所使之物皆是豪华奢靡。
看着那些士绅豪强,街上流民乞丐有的麻木,有的羡慕,有的严重则满是仇恨。这个情形落在陈邦彦眼中,心中又是一阵叹息,真真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方面是富者土地连绵,华屋广袤,一方面却是贫者连立锥之地都无。不患寡而患不均,连未受兵灾的一省府会都是这般情形。怪不得当年李闯能在北方闹得那么大了,他不得不承认,大明到了此时确实已是百疴缠身,病入骨髓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奈和痛苦!
不知不觉间,陈邦彦一行人走近了西大市附近,这里附近道观寺庙甚多,商铺林立,街道边上的沟渠里堆满了垃圾污秽之物,把沟渠都堵塞了,臭气熏熏。
两侧的房屋多为两层或单层的木房,还有不少广西特有的竹屋,底层多是铺面,只是大多已上了门板,显是生意并不景气。
道路上车马不绝,满是粪便,很多街道坍塌坑洼,许是年久失修。
等到了衙门前,署前新立照壁一座,石狮雄峙,左右辕门时列,三座牌坊由东至西曰“抚绥全桂”,曰“提督三关”,曰“文武危宪”,大门、二门、西隅立关帝庙、酂侯祠,一面东西列书吏房。正北为悬山式大堂五间,后为穿堂、二堂及内署等处。陈邦彦带着沉重的心情入驻了巡抚衙门。
第二日,桂林城西,致仕官绅关守箴府大厅正堂内。
屏风外一张桌子上小山一样堆着各种礼盒,上边贴着乡绅豪强们的名讳,不断地有乡绅带着家丁过来放下礼盒。
屏风内丝竹管弦和觥筹交错之声。
巨大的厅堂,宴开数桌,后景的戏台上,伶人们正在卖力演出。
当中的主桌上,前户部侍郎关守箴正带着几名官绅土豪在向陈邦彦敬酒。
因是私宴,陈邦彦未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他头上带着顶纯阳巾,着青绸直衫,配一块美玉,用丝绦挽住,清净而儒雅。
“今日是抚台大人新官上任第一天,老朽和诸位世侄们斗胆设个私宴给大人接风洗尘,这光景与会之人差不多到齐了,老朽来给大人介绍一下。”
关守箴指着身侧一名身材矮胖,体态臃肿肥硕的中年绅士道:“这位世侄是靖江王府的管事人。”
中年绅士谄媚的向陈邦彦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