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走到老郎中身旁,也一下子捂住了嘴。
她不是没见过血腥,却从未如此触目惊心。
这个男人的后背伤疤纵横交错,像一片被摘去叶子的血见愁草藤,张牙舞爪在整个后背上肆意蔓延。
她不忍心再看,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这个带着奇异魅力的沧桑后背,似乎能抗住整个世界。
“小伙子……”脾气火爆的老郎中此时喉咙一阵干涩,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带着歉意道:“老夫收回之前说的话,你不是矫情,你是……太不矫情了,赶紧到那边床上趴下。”
“不用了,回去睡一觉就……”张震话说了一半就很识趣的闭上嘴,作为一个面馆掌柜,迎来送往和人打了这么多的交到,他很清晰的看出老郎中惊讶的眼神下面隐隐要发作的火气,只好站起来乖乖的到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趴下。
这时薛琪才注意到,张震的背后有三处与伤疤很不协调的淤青,上面还有因大力挤压而刺破皮肤渗出来的星星点点的血滴。
老郎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子和一包细长的针,先是神情严肃的用手指轻捻着将针扎在张震背上,大约扎了十几处,过了好一会儿,又将针拔下,然后从白瓷瓶里倒出一些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药油,涂抹在张震背上,一边涂抹一边拍打揉搓,还不时用大拇指在某些特殊的位置拧转按压。
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等忙活完毕,老郎中长舒了一口气,脑门上全是汗珠。
张震趴在床上,初时感觉有些火辣辣的刺痛,到后来却有种浑身通透,像出完一场大汗一样热腾腾的舒服。见老郎中已经忙完,就伸手撑起身子下了床,取了自己的长衫穿上。
老郎中正从医馆东墙一排排放药材的抽屉里取药,等回过头来看到正在扣扣子的张震,像是见了鬼一样瞠目结舌的道:“你……你不觉得疼?”
张震有些茫然的道:“不疼啊,感觉挺舒服的,老先生医术真是高明。”张震自己不懂医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身上确实比先前舒服轻快了很多,就顺口拍了拍老郎中的马屁,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
老郎中有些感慨的轻叹了口气:“老夫给多少人治过病治过伤,数不清了,见过脸色狰狞紧咬牙关的,见过脸色发白面无表情的,能忍的爷们不少,可真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的,小伙子,了不得啊……”
张震挠了挠头,道:“我是真没觉得疼啊。”
老郎中有些不快的看了张震一眼,道:“我不知道你原来是干什么的,也没心思打探。老夫当了一辈子郎中,自认为不是庸医,你身上的伤有多重,我心里有数。”
眼见这老头似乎又要发脾气,张震果断选择了闭嘴。
老郎中将几样药材称好,放在一块用纸包了往桌子上一扔,道:“这会儿你硬撑着没用,晚上才真是有你受的,把这包药拿回去煎了,安神的,到时候能睡好点。”
薛琪见状,很体贴的帮张震把药拿了过来。
老郎中打了个哈欠,让张震付过药钱之后便直接很不客气的挥手赶人,一点拉拢回头客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出了医馆,天色尚早,张震用余光瞟了身边的女孩一眼,犹豫了一下,扭头问道:“薛琪,你家住哪儿?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薛琪摇了摇头道:“不用,张大哥,先送你吧。”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
张震住的地上在通禹城西南,官面上的称呼叫老城区,坊间的百姓更习惯叫它贫民区,很混乱一片地方,穷、脏、廉价的鸡窝和乱窜的痞子。
张震从这儿有一户小院儿,租的,选择在这儿租房子原因就是一个——便宜,他对住的地方不怎么讲究,有一席之地能够安枕就足够。
到了小院门口,张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一抬手突然感觉肩膀连后背的部位一阵抽搐,下意识的吸了口凉气肩膀就垂了下来。薛琪见状急忙伸手扶住张震,十分担心的道:“张大哥,你怎么了?”
张震缓了口气,道:“没什么,突然有点不舒服,没事。”
薛琪看了看张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十分乖巧的从张震手里接过钥匙,一边努力扶着张震,一边打开院门。
过门槛的时候,薛琪使劲挺着娇小的身躯,想要把张震尽量撑起来,同时又要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盯着张震的脚,害怕他被门槛绊住。张震体形是有些瘦削,可并不轻,只这两三步,女孩就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和心神,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微微有些喘息,却尽量压抑着不让张震听见。
张震看着她认真和小心的神情,感受着腋下她那只因用力而颤抖的小手,心里忽然有些感动,像是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另一个柔软轻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