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傻子,卫嘉对她格外有些冷淡,她能感觉到。她承认这激起了自己一点点胜负欲,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必要。
“他啊,他那是害羞了!”杨哥说。
陈樨被逗笑了。卫嘉哪里像一个会害羞的人。他与今天刚认识的两个女客聊得多好,嘘寒问暖,喝酒送药……还能跟自驾游那家人里的老者在马灯旁下象棋,带小孩子捉蟋蟀。孙见川也跟他相处得很融洽。他前脚帮胖大姐照应后厨的事,转头还要去劝说酒后一言不合争吵起来的同伴,刚给篝火添了柴,现在又看见他给那段妍飞和她表妹撬啤酒瓶盖。
山里长大的孩子不应该是很淳朴的吗?像迅哥儿的闰土一样。可陈樨只看到了一朵世故圆滑的“马场名花”。他在自己的地盘不动声色穿梭游走,把所有人和事都打理得服服帖帖。
“他害不害羞我也没机会求证,反正四天后我就离开这儿了。”陈樨提醒道。
“你说的也是。”杨哥喝了一大口酒。“我就是替我们嘉嘉惋惜。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也不比那孙家小子差。别人都高高兴兴、自由自在,他只能被一堆破事缠得小小年纪心跟个老头儿似的,我都比他年轻快活。”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他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啊!”陈樨年纪不大,可她该懂的都懂。人跟人的命运哪能一样呢?卫嘉和孙见川相比最大的不同或许是他少了个有钱的爹。想到这里她问杨哥道:“马场不是卫嘉爸爸开的吗,怎么没见着人。他是今天有事不在吗?”
“他爸去年就到南边承包工程赚钱去了。”
“你是说卫嘉爸爸常年不在家,把马场丢给了儿子?”
陈樨感到不可思议。卫嘉再能干也不过是她的同龄人,她现阶段最大的烦恼是该听爸爸的话参加普通高考,还是按妈妈的意思走艺术特长路线。别的人家懂事些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可以帮衬家里做很多事,但也仅仅是帮衬。没有把偌大一个马场,二十来匹马,十几号人丢给17岁孩子的道理。
可她的眼睛告诉她,以卫嘉里外操持的娴熟程度而言,杨哥说的很可能不是醉话。
“除了亲儿子谁能接这个烂摊子?要说卫嘉他爸以前也远近有名的能人,有心气儿,有本事,这一带的旅游项目也是他年轻时一手搞起来的。过去的马场可不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他还承包了大片林地,自己搞了个运输队,还养着不少挖掘机,干什么都红红火火,别提有多风光了。我们大伙儿都服他,愿意跟着他干。十几年前他已经在城里买了大房子,开的都是我们没见过的好车。”
陈樨又偷瞄了卫嘉一眼。龙生龙,凤生凤,能干的老爸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可是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杨哥。
杨哥见她终于起了兴致,话也说得更利索了。“后来运气不好,运输队接连出了几次事故,不知怎么回事,过去办的林权证也出了问题,经济林长成了国家不让砍。他家里又出了事——卫嘉他妈得了治不好的病。他爸就成日成日喝酒。他和我们不一样,酒喝完了,事还在心里闷着,怎么提得起精神?这不,后来又染上了赌,多少家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那……卫嘉他妈妈怎么样了?”兴许是杨哥说得太绘声绘色,陈樨竟为了陌生人而感到揪心。
“死了。大前年的事,人走之前在病床上拖了快两年。生病的人受罪,照看的人受累。也是苦了卫嘉。”
“是他在照顾他妈妈?”
“还能怎么办呢。起初人在医院里,后来让抬回了老家养着。卫嘉只好从城里的学校转学回来照顾病人。那时卫嘉他爸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家外都是事。林地被转包了出去,运输队解散。车子、房子都卖了,咱也弄不清那些钱是用来治病,还是还赌债去了。要不是这马场当年是卫嘉他妈管着,她重病时千叮嘱万交代马场是要留给儿子的,恐怕也留不到现在。马场指着游客生意过活,因为林地证的事,卫嘉他爸和乡里面也闹了矛盾。我们这小地方,上面不支持,下面难办事。路也被早年的运输车压坏了,来的人不多。他反正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喝着喝着,马场的马和人都越来越少,老婆也死了。”
“为什么不干脆解散了马场,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陈樨知道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