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眠的记忆像被按下暂停键。
但他还记得这里:流放星又称赛特安星球,按照当地语言的意思,是“地狱前的那条河”。
事实上这颗星球大气层稀薄,风沙席卷。这里只有漫天的矿尘,没有任何河流湖泊,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军舰运输净水和粮食。
由于矿尘弥漫,发光恒星穿过大气层照射在漂浮物上,使天空呈现出血一样的颜色,到夜里更是像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恐吓着星球上的罪犯们。
江风眠麻木地望向永恒不变的场景。
这不是赛特安星球,他暗暗对自己说。
因为这里没有风。
他被困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之前发生过什么,江风眠一概记不清楚。
记忆断断续续,唯一能让江风眠记住的,是风。
风眠……风眠……
父亲给他起这样一个充满书卷气息的名字时,或许未曾想过,他会翻越地狱前的那条河,去往一个长眠之地。
江风眠为了离开这个世界,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火红的天空将他的皮肤也照成红色,鼻尖充斥着腥臭的血味,江风眠低头看着自己双手。
那是两只人类的手,皮肤非常粗糙,指关节粗大,遍布着伤疤。但在撕裂兽人的胸腔,扯出他们的血肉时,这双手格外好用。
江风眠开始剧烈颤抖。
他慌张地用手摸了摸脸——尤其是眼睛那一块,仔仔细细的触摸那片坚硬的皮肤。
江风眠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睛,配上苍白的肤色,看起来怯赧又多情。
这是遗传自母亲的外貌特征,父亲很不喜欢他眼睛颜色,但江风眠自己很喜欢。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第一次被丢进兽斗场时,江风眠被一只独角兽人刺穿了颅骨,从右眼到后脑勺,整个贯穿。
不幸的是,他还活着。
江风眠大口大口地喘息,鼻腔、喉咙里都是血,可浑浊的空气还是努力地进入到他的肺部,维持着游丝般的生命。
最终那场兽斗是怎么结束的,江风眠不清楚,他好像被一只手攥紧脖子,直到窒息。
在醒来时,江风眠模模糊糊地听见别人的对话——
“……全身骨头碎了80%都没死,看来编号8492574有戏。”
“继续观察吧,太长时间无法清醒,变成植物人也算实验失败,都多少次空欢喜了。”
“也是,比起基因源,这种愈合能力只能算残次品。”
“那种情况下还能反杀,难怪你愿意花这么大精力给他上维生设备。”
“他要是看见自己削没半个脑袋,眼睛也瞎了一只,恐怕还不如死了。”
……
江风眠心跳像战场的擂鼓,意识却不甚清晰,听见最后一句话时,他还反应了好几秒钟。
实验室里很快就传来警示声,刚才的声音变得慌乱起来:
“心跳怎么突然加速?!生物指标不是早就控制住吗?!”
“快快快!上抢救器!我就说不要高兴得那么早!”
“这个样本要是我们今年的奖金就没了!”
……
最终,江风眠的意识被漆黑腐臭的血水淹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又能感应到外界的刺激。
江风眠仿佛被装在某个器皿里,听到的声音都是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