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场上流社会的晚宴,最开始不是由东道主向宾客致辞,而是十六区的星系领主当场升堂。
其他贵宾,包括向致远元帅在内,都好整以暇地等着斯里兰领主当众处理“家事”。
沈念这事做得既不讲究,又不体面,完全就是把死去的诺兰侯爵的脸面按在地板上摩擦。
时寒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他那么多老下属会产生出一种沈念对他情深意重的幻觉,并以此为由,效忠沈念。
但凡这帮人长点脑子,就应该看得出,沈念要真把他当成一回事,压根不会这么做。
没脑子的下属就不要留着过年了。
但楚明远好歹是自己教出来,又怎么可能是只软柿子。
时寒压住心里的暴躁,随着周围的贵族一起逐渐向闹剧的中心靠拢。他走了两步想起南若瑜,于是倒回去把人牵在手心里,说:“别离开我的视线。”
南若瑜又偷偷端了一杯白葡萄酒。
因为不知道要闹多久,楚明远给在场的大贵族赐了座,长条形的议事桌被搬到了宴会的空地出,歌伶们还站在台上面面相觑,整个场面滑稽又荒诞。
楚明远脱下厚重的披风长袍,小皇帝座位必须比其他人高一点,才不显得气势落后,他坐在软垫上,双腿自然下垂,黑色的军靴还踩不到地面。
贵族们依次落座时,楚明远环视整长议事长桌,挑眉道:“卡佩伯爵。”
卡佩伯爵只是一个来煽风点火的配角,突然被星际领主点名,戏对不上,顿时连声音都变了:“殿下。”
楚明远漫不经心道:“你今天有事上奏?”
现场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朝他射来,伯爵当即摇头否认:“没有,殿下。”
楚明远微笑起来。
他冷冷发笑时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难怪外面总传十六区的小领主偏执,楚明远跟曾经的侯爵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既然没有,就让江侍卫长坐在孤的左手边,你看如何?今日是沈先生为江侍卫举办的庆功宴,沈先生坐在孤的右手边,江侍卫坐左边,这样才能尽主宾之谊,也不枉孤浪费一晚的时间在这里听堂叔诉苦。”
他的声线还是童音,语气平缓还拖着贵族腔特有的尾音,然而说出的话字字诛心,简直一口气把桌边的贵族得罪了个遍。
时寒听了都有点手痒——楚明远别的不知学得怎样,倒是把自己的毒舌给学了个十成十。
就好像沈念别的不会,时寒装逼的那些技能他一个没落下。
卡佩伯爵就是来搭台子附和的,一上来就被点名,七魂吓没了四魂,连忙大度地表示这是应该的,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坐到离小皇帝远远的位置去了。
今晚出现在诺兰山庄的,除兽人以外,其余都是上流社会的代表。
血统贵族和功勋贵族在诺亚帝国成立的几千年里,通过内斗的方式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每一位大贵族都掌握着辽阔的星域领地、庞大的军队以及高昂到难以计数的税收,他们在自己的星域中享有最高的自主权。
远离中央星系的各个小星系,掌控着经济命脉和军事力量的大贵族无疑是国王般的存在。
沈念坐首座也就算了,凭什么一个没有封爵的侍卫都能入座,还坐在比沈念更高的左边!
诺福克子爵顿时坐不住了:“小殿下,江侍卫长既无爵位又无官职,今夜您恩准他参加宴会,已经是江侍卫莫大的荣耀了,但赐首座这不符合议事的规定!”
另一位大臣也道:“江侍卫长的资历,坐在这个位置并不能服众。”
楚明远冷冷道:“所以你们已经把沈念辛苦操办的歌剧宴会当成议事会了是吗?斯里兰哪一任皇帝像孤这样,必须在宴会上议事的?!”
说到后面他声音忽然高了起来,仿佛充满着愤怒与不满,整座礼堂无人敢出声,有几名贵族在暗中传递眼色。
沈念朝这几人微微摇摇头,然后才道:“江侍卫长确实是今晚的主角,马尔博罗阁下也十分感激你呢。”
话语说得暧昧不明,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江乘舟放任马尔博罗直接进入斯里兰主星系。
楚明远却依然注视着卡佩伯爵。
卡佩伯爵被盯得毛骨悚然,压根就不想坐回去——小皇帝后站着几十名身穿机甲的龙骑,压迫感极强,金属手甲搭在枪套上随时准备上膛。万一出事,离得越近越容易被射成筛子。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距离刚刚好,还方便往桌子底下躲。
于是伯爵立马堆起一脸笑,附和道:“对呀,既然不是在皇宫议事,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都是在时寒手底下卑微苟延残喘的旧贵族,顺竿子往上爬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虽然江侍卫长资历尚浅,但他毕竟平定了动乱,为马尔博罗阁下解决了心头大患,同样是为小殿下分忧解劳,座位这种小事,就不要再让殿下操心了。”
话音未落他就收到了楚明远赞赏的眼神,卡佩伯爵觉得自己脖子上扼住的那只无形的手总算松开一点了。
与此同时他也被诺福克瞪了一眼,但卡佩伯爵阁下完全不慌——对方的爵位还没他高呢,怕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