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狂徒道:“正因发现了朱大天王的阴谋非同小可,而且这人武功也防不胜防——你瞧,连我都着了他的道儿了——便要少林、武当好好维持下去,至少具有抗拒朱大天王的实力,好教沉舟不致于孤掌难鸣。”
萧秋水叹道:“前辈真是一番昔心,李帮主他真应该知晓……”
燕狂徒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他娘,我只顾练功,狂热追求功名,哪曾关照过他母子俩?现在他的拜弟柳五已死,对付朱大天王,可说又少了个得力人手了。”
萧秋水道:“前辈别担心,沉舟兄待我也不错,只要他不将‘权力帮’变本加厉,胡作非为,我倒可鼎力相助……”
燕徒狂似有难言之隐:“有你相帮,自然是好,不过……”
萧秋水鲜少见这武林大豪,有吞吐之言,不禁追问道:“不过什么?”
燕狂徒道:“沉舟的个性,我是知道的,他为达到目的,不惜不择手段,我虽狂放不羁,快意恩仇,平生无过无悔,但他比我更狠!你瞧他将我掀下‘权力帮’来,便可见他的敢作敢为!但是民族大节,不可败坏……”
萧秋水眉心一紧,问:“什么大节?”
燕狂徒啼嘘道:“朱大天王卖国求荣,又害忠良,是为不耻;沉舟当不致如此!但他会认为岳元帅若被捕杀,可以造成他叛军的势力,所以一定会阻止武林同道去援岳飞,如此便是失了大节……一方面是为了岳元帅忠义过人,一方面是怕舟儿日后被人诬为残害忠良之辈,所以我第一件事,便是拦阻岳飞返京,以免岳元帅被害,以免造成沉舟一念之差的局面。可是我在关帝庙,听了岳元帅的一番活,我自惭小人心胸,劝也无益,只好希望岳元帅的命福两大,看舟儿一念之间成仁取义的造化还是造孽了。”
萧秋水呆了半晌,喃喃地重复道:“李沉舟……燕沉舟……燕沉舟……李沉舟……”
燕狂徒艰难地道:“他娘姓李。他以为自己自小没了父亲,所以恨他娘姓李。”忽又一笑道:
“我死后……武林中三大支柱,便是沉舟……朱大天王……和你……”
萧秋水少时确有想过成为天下第一人,或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之梦想,而今一旦听得这一代宗主说出来的话,却有一阵莫名的恸哀。
他说:“我看燕……帮主,矢志抗金,不会在大节关头,变了节操。”
燕狂徒脸上又有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是不会。但他跟我一样……对某些东西,还是放不开的。……他知道岳元帅死后,很容易会激发起一股力量,他先用来拖当今天子下朝,再用来抗金的……”
萧秋水喟道:“这也不能说他是错的……但是宋室覆亡后,又以何名目抗全?岳元帅死后,天下又有何人义勇抗金?”
燕狂徒惨笑道:“便是如此……我……我所能为他做的事,都已做了……可惜未能真个将朱大天王杀了……可惜……可惜未能将朱大天王杀了……”
这一代狂豪,就这样气绝而逝。他临死的时候,将一样事物交给了萧秋水,那便是“天下英雄令”。天上的雪又飘了进来,一朵一朵罩在他的须眉上,宛似一朵是怒,一朵是怨……
临安府大理狱的墙头上,忽有一人影一门而过,几个戍卒以为眼花,定睛看去时,却什么也没有,好生纳闷。
他们却都一齐看见了,轮廓虽蛮象个人影,但人却不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所以议论纷纷起来:
“咦,是什么东西?”
“敢情是个人……”
“你奶奶的,老夏,别是昨天泡妞泡花了眼你,人可以在咱‘大理狱’中来去自如么!”
“不是人,那难道是神仙……”
“不是神仙,是狐仙!”
“狐仙……”
“是晚上你一个人被窝里凉凉儿时钻了进来的狐仙儿呀。老庄!哈哈哈……”
“哦……哈哈哈……”那戍卒也恍悟“狐仙”的意思,阴阴地笑作一团。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几句谈笑间,那“狐仙”已连飞越过“大理狱”的十三个关卡,抵达了大理狱的要犯重地,正匿伏在屋顶阴影中,准备全力一搏。
他们当然不知道。
这当然不是狐仙。
这人是萧秋水。
萧秋水自瞿塘峡返,将“第一擒拿手”项释儒与“插翅难飞”左丘道亭救了出来,并助两人将折断的手骨驳上,这之后,萧秋水就决意闹临安府大理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