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手上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姨奶奶进去厨房么?”
“进啊。还亲手做过几个菜呢。主子可能干了!从前都不下厨的,在书上看个大概方子,学着做起来,又新奇又好吃。李嫂子张嫂子都服得不行。”
这——怎么可能?紫薇心中骇然。除了先前的苏叶,她是跟姨奶奶最久的。因为年纪相近又听话用功的缘故,还是她的伴读,对她的喜恶习惯,比谁都清楚。姨奶奶到常家前,就跟着祖母母亲学刺绣女红,从到她身边,就没见过她哪一日不动针线。欢喜时绣,失落时绣,难过时更绣。刺绣是她的寄托,也是她平复心情的方法。而厨艺——
便是大家小姐,嫁到婆家偶然也会有要下厨调羹的时候,当真一点不会,公婆面前不好过关。常老爷也曾安排玉婕学习下厨。不巧玉婕第一天进厨房就遇上厨房走水,婆子小厮来回取水,现场嘈杂混乱。玉婕受了惊吓,病了一回,好了再去,还没进厨房那院子就开始发抖。常老爷极怜惜她,便不再让她学厨,而命紫薇学习一点厨艺,将来帮衬。
紫薇难以相信一个几乎从不进厨房,而且害怕进厨房的人,仅仅在书上看个大概,就能做出新奇好吃的菜式。细想起来,姨奶奶从昏迷中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紫薇深深疑惑,混乱的心底里朦胧不清地有个她不敢更不愿碰触的答案。
二次接触
银翘捧着热乎乎的青团子,半跑半走着回涵院,不时停下来,轻嗅那股清香。
想到紫薇做青团子时的认真,银翘的心里有点酸涩。紫薇姐姐对主子的忠诚在意只怕没人能比,当初怎么就能做出让主子伤心的事呢?做下人的,最要紧忠心,有的错一次都嫌太多。虽然说是让紫薇去照料大小姐一阵,可就连银翘也看得明白,主子怕是不会让紫薇回来了。多少年情分,多少殷勤小心也抵不过那一次。
一转弯,看见前方小路上婷婷袅袅,缓步而行的主仆二人,银翘滞住脚步。那是月姨奶奶?这是去园子里赏花?花园里除了冬末春初的梅花,夏天的荷花,并没什么出色景色。这时节梅花已谢,荷叶都还没长出来,园子里有什么花可赏?不是赏花,莫非要去涵院?去做什么?
银翘脚下一转,走上略微绕远的一条路,一路小跑,抢在前面回去报信。
听说月姨奶奶往这边来,刘嬷嬷又是气急又是担心:“那狐媚子,想做什么?”
张歆笑着安慰:“嬷嬷一向最沉得住气,怎么倒被她吓着了?她既送上门来,我们就捉弄捉弄她,给嬷嬷压惊,如何?”
“不能让她进屋。”刘嬷嬷略一思考做出决定:“ 你们是不知道厉害。她们那种人爱用些不三不四的香,平日还不怎样,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便是一丝半丝也闻不得。白芍黄芪,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那个不要脸的若真往这院来,就说姨奶奶身子不适,还睡着,叫她改天再来。”
张歆见过月桂,只是那时忙着对应段世昌,没太留意她,听说了她的八卦,就有些好奇,想好好瞧瞧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月桂这一阵也够倒霉,要是从此老实就算了,若是贼心不死地想对付她,张歆定要连着玉婕的一份讨还。听刘嬷嬷的意思,月桂怕是经常佩着催情的香料,怕会用这一手害她。
张歆眼珠一转,笑道:“嬷嬷,不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芍,叫人抬把椅子到院子里。今日春光好,我要坐着晒会儿太阳。”
刘嬷嬷阻拦说:“不行,今日风大,着了风怎么办?”
白芍是个淘气的,只盼见着主子捉弄月姨奶奶,忙说:“我记得后面西厢收着一个八屏的楠木屏风,又宽又厚实。叫人抬出来,放在上风口。主子坐在屏风里,又能晒太阳,又不怕吹风。”
张歆称好,便叫白芍去布置。
刘嬷嬷还怕张歆冷,非又找出一条披风把她裹住。
大红缎面,金线绣的牡丹凤凰,晃得张歆眼晕:“嬷嬷,换一件吧,这件太艳了。又不是出门做客。”
“非得这件。”大红正金,凤凰牡丹,刘嬷嬷就是要彰显表小姐身份,安心要晃得月桂眼睛酸疼。
屏风椅子小几才在院里摆好,守在大门口的银翘已经飞跑进来报告:“月姨奶奶和珠儿正是往这边来,还提着食盒。快到了!”
张歆不慌不忙走到院中坐下,吸了两口气。还是室外空气好啊!
月桂和珠儿跟着银翘走进来时,张歆已经又昏昏欲睡了。
白芍赔笑迎上前,屈膝福了一福,悄声道:“姨奶奶来的不巧,我们主子正打瞌睡呢。”
大红正金被阳光一照,分外刺眼。月桂看了两眼就掉开头,示意珠儿把食盒交给白芍:“听说鸽汤滋补,可巧得了两只鸽子,炖了些汤,想着,想着奶奶的身子也需要进补,就分了一半送来,还请,请奶奶不要嫌弃。”
难得见月姨奶奶这般低声下气,还不是在大爷跟前,白芍心情大好,就不想放她走:“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月姨奶奶有心了。”声音比方才高了许多。
闭目假寐的张歆动了动,懒洋洋地问:“白芍,你在跟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