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这个那个事,顾不上想儿子,倒也不怎么担心。夜里,躺在床上,感觉不到那个小小的身体的存在,就有些心慌,经不住地担心。怕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怕他生病,怕他受伤,怕他睡不好觉,怕他想妈妈哭,怕他扰得亲戚家不安生。
好容易睡着,弄不好还要做恶梦,心悸地醒来。
这,莫非就是空巢症状?到头来,不是小强更离不开她,而是她更离不开小强。
搬着手指算他们走了几天,突然想到大姆压根没说去几天,几时回来,张歆不由颓然。也不知儿子现下到底在哪儿。
很突然地,陈林氏带着阿福回来了,坐船回来的,样子很狼狈,行李都没了,两眼红肿,满脸泪痕。
张歆没见到小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出什么事了?小强呢?”
陈林氏哇地哭了出来:“阿妹,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小强。小强他,被倭寇劫走了。”
张歆眼前一黑,腿一软,向后栽去。
张歆没有晕倒。她不能晕,儿子还等着她去救。
“大姆,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你说明白了,我才好想法子。”
陈林氏止住悲声,慢慢讲述。
小强学工匠儿子说话,对程启叫爹。陈林氏原以为孩子小,一时不懂,胡闹。不想程启离开半年多回来,小强见到他还是喊爹,被阿兴听见了。陈林氏把事情压了下去,不愿张歆知道,怕影响她刚刚打开的局面,也觉得自己能教小强明白过来。
程启把侄女带来与小羊小强玩耍,又说起范家的婚礼。陈林氏尚没足够的时间对小强进行充分教育,保证他不再犯糊涂,很怕他下一次惊人一叫被程家亲戚或者下人听见,传扬开,对张歆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就决定以外甥婚礼做借口,先带小强离开泉州。
果然如张歆预料,小强小小年纪,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并不害怕陌生的环境,却离不开妈妈。
第一天,白天还好,入夜,小强就要回家,要找妈妈。虽然没有大哭大闹,却是抱着家里带去的绒布玩具,不声不响地流眼泪,哭累了才睡着。第二天开始,小强没了精神,张口说话就是问什么时候回家,对什么都没兴趣,谁来逗怎么逗都没用。夜里抱着绒布玩具躺下,一声不吭地瞪着眼发呆,流泪,直到睡着。
陈林氏很心疼,又不愿半途而废,根据经验,以为这么再熬两三天,他就会慢慢习惯妈妈不在的生活,又许诺说只要他能保证不再见人叫爹,记得管程启叫叔叔或者伯伯,就可以回家。
不知为什么,小强好像把接收器给关上了,对陈林氏的许诺无动于衷。
阿福也很担心,一直陪着小强说话,说到他上次去海滩玩沙子,捉螃蟹,捡贝壳,小强终于有了点反应,说了两句话。
陈林氏看到一点希望,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那个小渔村。小强果然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却喜欢在海滩上挖沙子玩。陈林氏决定呆上几天,看看小强的情况,没想到——
第三天早上,阿福和小强,还有几个村里的孩子在海边玩。陈林氏怕小强口渴,走回侄女家取凉开水。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几个倭寇袭击了海滩,劫走了小强。村里有几个人看见,冲下去想救小强,倭寇已经上船跑了。
“大姆,你是说,那几个倭寇只劫走了小强?没有抢劫村子,也没有抓别的孩子?”
“是这样。村里人说,可能倭寇发现村子穷,没什么好抢的。小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看着像是家里有钱的。倭寇绑了他,想叫我们家拿钱赎人。”
阿福插嘴说:“有个坏蛋抓住我,我咬他的胳膊,他哇哇叫着就松手了。那些人说话哇啦哇啦的,一点也听不懂。”
“你们怎么知道是倭寇?”
“他们说话很怪,孩子们都听不懂。内中那个头领模样的人,头发也很怪,村里有老人见过,说是倭人。”陈林氏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块木牌:“这是他们留下的,是不是告诉我们去哪里赎人?”
张歆接过来,看见一面写着“熊本”,另一面刻着徽章一样的图案。
程启听说陈林氏回来,不见了小强,急急忙忙地赶来:“阿姆,怎么回事?小强呢?”
张歆站起来,回答说:“小强被倭寇绑票了。我觉得这事与李元川有关系,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解救
程启不清楚张歆何以推断小渔村发生的绑架案会与李元川有关。既然已经断定李元川与倭人有很深的联系,这是他们认识的唯一能够帮忙找到那帮倭寇,解救小强的人。问题是,李元川行踪不定,程启与他交道不深,遇上就遇上了,遇不上还真不知去哪里找。也许,还得先去松江找李家打听。
没那么多时间!张歆马上否决这条路径,将那个木牌递过去:“这是那帮倭人留下的,你看可是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