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那条原本平静安详的潺潺河流之中,不断有游鱼跃出水面,在岸上疯狂扑腾,竟是如何都不愿返回水中。
徐宝藻来到徐凤年身边,怯生生问道:“怎么了?”
像是被瓮中捉鳖的徐凤年并未迁怒于这个丫头,柔声笑道:“你以后好好跟齐真人练剑便是,其他事不用理会。”
少女视线低敛,“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徐凤年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你那小脑袋瓜里一团浆糊吗?”
她抽了抽鼻子,眼眶里有些湿润晶莹。
少女的头场情思,未必深厚。少女的初次情丝,未必坚韧。因为她未必是真的有多喜欢一个人,甚至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为何物,但那份不曾雕琢丝毫的天真懵懂,落在千帆过尽之人的眼中,却尤为动人。
白煜笑了笑,打趣道:“一遇徐凤年,最是误长生。”
算是少女半个师父的齐仙侠低声惋惜道:“这般情爱,终究经不起推敲。只希望不要纯澈剑心。”
群雄环视之中的徐凤年促狭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徐宝藻愣了愣,斩钉截铁道:“我喜欢你个大头鬼!”
白煜惊讶咦了一声,“难道我看走眼了?”
就在此时,一南一北双虹齐至山间,如一股春风吹散寒冬。
一人是闻风而动的徽山紫衣,一人竟是躲在幕后布局、本该继续淡看云起云落的江斧丁。
徐凤年不奇怪轩辕青锋的凑热闹,毕竟在那些年里,她好像就没错过什么,地肺山与徽山大雪坪本就是近邻,如今以轩辕青锋如今的修为境界,瞬息赶至并不难。只不过江斧丁从幕后走到台前的耀武扬威,很是反常。
江斧丁自顾自坐在一条小竹椅上,然后抬起头,笑着向徐凤年伸手示意一起落座。
徐凤年坐下后,笑问道:“先是家道中落,又骤然得富贵,所以忍不住摆阔来了?”
才而立之年便已经两鬓霜白江斧丁微笑道:“哪里会如此无聊,只不过总算能勉强与你平起平坐,在盖棺定论之前,有些话总要一吐为快。”
山下。
骑牛小道童依旧盘腿而坐,青牛在河边低头饮水,他则伸出手臂,向着天空指指点点勾勾划化,如乡野稚童的鬼画符。
背着一行囊画卷年轻儒士坐在南岸,随意捡起一支枯枝,以流水做宣纸,开始画龙。
在山北,身披金丝袈裟的大和尚挠挠那颗光头,满脸无奈道:“能动嘴就千万别动手啊。还是莲花师兄和龙树师弟好啊,当年最喜欢听我说道理了。”
在小河东面的一个弯弧岸边,那位胖墩墩的富家翁肩头一歪,摔下那只巨大木匣,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大口浊气,只见这位胖子张嘴所向处的河面上,蓦然炸雷。
几乎等人高的漆黑木匣立于岸边,胖子伸手抚摸,动作极为轻缓温柔,他的眼神更是复杂,“老伙计,咱哥俩又要见面喽。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啊,相当于足足一辈子没照面啦。”
富家翁远望西北,笑了笑,“春秋过后,宗门破碎,所剩两人,一个当过流州刺史,一位主持了拒北城建造,都有出息,比我这个师伯祖有出息多了。”
显而易见,这一位好似江南富饶地带二三流豪绅人物的胖子,是一位辈分通天的墨家矩子。
山脚。
悬佩三刀的丰腴妇人,扛起长槊的魁梧汉子,倒持双剑的矮小老者,三人并肩而立。
虽然今天要各为其主而不得不并肩作战,但是三人显然关系并不融洽,连貌合神离都称不上,只差没有当场撕破脸皮先打一场了。
山路在前,就在脚下,只是三位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山野之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驻足不前。
因为暂时还缺一人。
哪怕当下已经有九位当之无愧的武道宗师齐聚地肺山。
徐凤年笑问道:“我很好奇这么大的阵仗,会是谁来做压箱底的人物?”
江斧丁双手握拳轻轻搁放在膝盖上,满脸笑意,“不妨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