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轻步兵营的德军来到这里的道路十分漫长。他们之所以驻扎在拉海圣,并不是“因为他们就在那里”。他们前往滑铁卢的道路始于12年前,那是1803年,那一年他们的故乡——德国北方的汉诺威被拿破仑侵占了。
第2轻步兵营的德军来到这里的道路十分漫长。1他们之所以驻扎在拉海圣,并不是“因为他们就在那里”。他们前往滑铁卢的道路始于12年前,那是1803年,那一年他们的故乡——德国北方的汉诺威被拿破仑侵占了。2当年年底,许多人加入了由他们的统治者——英格兰的乔治三世,也是当时的汉诺威选帝侯,新组建的英王德意志军团。其他人则是为了逃避被法国占领的痛苦随后加入的。他们一路自汉堡经胡苏姆和黑尔戈兰岛,或经瑞典波美拉尼亚的施特拉尔松德附近的巴特而来。3两支步兵部队——第1和第2轻步兵营,是最早建立的,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兵从欧洲大陆抵达英国,又组建了线列兵、炮兵和骑兵部队。1809—1810年,由于占领当局的压制,军团扩编的脚步渐停;1811—1812年,数名汉诺威人由于为军团征兵而被法国人处死。设想中,是会有许多不同国籍的士兵加入这个军团的。1811年,英国陆军部规定,军团应只招募“德国人,他们应会说德语,或至少能听懂德语,包括来自现已并入法国的所有德意志国家,也包括哈布斯堡王朝属地及以前的俄国和荷兰属地的居民”。“法国人、意大利人、丹麦人、瑞典人、俄国人、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被明确排除在外。4
在滑铁卢战场,线列营的人员成分最为复杂,普通士兵约有50%来自汉诺威以外的德国领土,特别是普鲁士,甚至有些人来自英国陆军部排斥的俄国和丹麦。一般来说,轻步兵营中汉诺威人的比例较高,因此他们的人员更加整齐,很可能也更有凝聚力。同样,来到拉海圣的这些士兵中有13的人来自普鲁士、巴伐利亚和古老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其他领地,甚至有波兰人(比如3连的亚历山大·多布里茨基)和比利时弗拉芒人(比如5连的巴蒂斯特·查里尔)。5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加入第2轻步兵营的士兵都从汉诺威开始了自己的行程。他们离开了军团在英吉利海峡沿岸的贝克斯希尔的英军基地:1805—1806年,他们出征德国北部,在爱尔兰执行卫戍任务;1807—1808年,他们来到波罗的海;1808—1809年,驻守伊比利亚半岛;1809年,斯凯尔特河;1811—1813年,又回到半岛地区,穿过法国南部,在拿破仑流亡到厄尔巴岛之后曾一度濒临解散,最后来到了比利时蒙圣让的山坡上。
与大部分结盟与拿破仑作战的外国部队不同,英王德意志军团是英国正规军的一部分。至于那些尚未正式加入英军的人员,对他们的派遣是暂时的,直到1810年8月,英国才根据议会法案将其永久化,以表彰军团在半岛地区的服务。军官中有一些是英国人,特别是在第2轻步兵营,6军需官也是英国人。军团的出资银行是位于怀特霍尔街外克雷格巷的伦敦格林沃德–考克斯银行(最终被并入劳埃德银行)。7军事指挥语言一般用英语,指挥官也以英国人居多。第2轻步兵营的官兵配备标准版贝克步枪,其军装与英国步兵一样,也是那种独特的绿色夹克。8如果新兵是在英国入伍的,他们的军饷就与英军其他部队的一样。他们进行同样的宣誓,而且正如官方公告所说的那样,他们总的来说也“遵守与国王陛下的英国军队相同的战争条例和条款”。9军团以一种英国式的热情锻炼身体,他们练习划船、摔跤、击剑和拳击,还进行足球和板球等团队体育运动。10军官们可以得到循序渐进的军事教育,还可以学习算术、绘图、几何、地理和防御工事等炮兵课程。11德意志军团从没有单独执行过军事任务,总是与其他英国部队一起编队行动,尽管在滑铁卢,他们的分区指挥官查尔斯·冯·阿尔滕爵士也是汉诺威人。12到滑铁卢战役这个时候,该军团与威灵顿其余部队已并肩战斗了十几年。13整个战役期间,军团总共有大约3万名军人,其中约1300人在行动中丧生,各种原因造成的死亡总人数则将近5900人。
军团内的两个轻步兵营不同寻常,因为他们从未完全采用英军的训练规章或是英语这种语言。14整个第2轻步兵营都说德语,但是为了避免误会,站岗规定要说英语,接受检阅也要说英语。提拔少校和副官的时候,他们的英语水平也是需要考虑的一个方面。许多军官英语都已经说得很流利了。英语不过关的则找人单独辅导,他们常常会找女辅导教师,进步很大。有些军官写日志开始都用德语,到最后就成了英语了。15在谈话和通信中,他们也经常英语和德语交替使用。例如,有个关于战斗力增损的表格中,条目里面就既有英语的joined(加入)和totaleffectives(总有生力量),又有德语的gestorben(死亡)和verabschiedetohnePension(遣散无补贴)。16有些高级军官,如在西班牙指挥轻步兵师的冯·阿尔滕将军和朱利叶斯·冯·哈特曼爵士等人,17他们重塑了自己盎格鲁和德意志风格混合的绅士形象,影响了他们部队的举止和衣着方式。普通士兵采用或是被赋予一个英语名字的情况也很常见:有一份名单上,既有约翰·亨内斯、弗雷德里克·阿尔穆茨和亨利·艾伯林这样德国姓、英国名的名字,也有更有德国特色的名字——威廉·威茨。18因此到了滑铁卢战役的时候,即使是英王德意志军团中“德国的”第2轻步兵营,实际上也已经实行双语制了。放在今天的话,我们会将其描述为“文化转移”的动因。
汉诺威人18世纪的祖先,是七年战争中为提防法国入侵而部署在英国的辅助部队,他们曾因为充当皇室专制的代理人而遭人鄙视。19到大革命及拿破仑时期,这种敌视已经减轻,但绝未消失。20激进分子威廉·科贝特直到1810年还曾由于他对英王德意志军团的侮辱性言辞而被监禁。因此,当英王德意志军团向英格兰南部海岸的贝克斯希尔行进,并在途中露营村庄场院时,曾在周围引起骚动。当两名军官在前往酒馆的路上从几个农民的身边经过时,他们听到以下的对话:“你去哪儿啊,杰克?”“我们要到场院去看德国佬。”21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发现士兵们正在吃饭,当地人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快看呀,”当地人叫道,“他们也有勺子、刀子和叉子,跟我们用的一样。”不过,军团很快就被英国社会各阶层所接受。特别是他们悠久的音乐传统,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官兵都娶了当地女孩为妻,22第1轻步兵营的菲利普·霍尔茨曼上尉就是其中之一。他后来就驻扎在拉海圣旁边,于1812年娶了贝克斯希尔海关官员的女儿玛丽–安·庞弗里。另外还有第2轻步兵营的步兵亨利·布什,他于1810年9月与哈里特·赫塞尔登成亲。步兵乔治·戈特弗里德·海因茨也来自第2轻步兵营,他于1813年1月娶了当地女孩玛丽·安妮·伯特。23即使是今天,在贝克斯希尔海滨的街道上,仍然留下了这种关联的印记:营房以及住在里面的德国人已经离去很久了,但大街上仍然保留着“营房路”“汉诺威小院”以及“汉诺威酒店”这样的地名。
军团中有一种独特的风气。官兵之间的关系比大多数英国部队都要密切:双方的回忆文字中语气普遍都比较尊重和亲密。这似乎也适用于军团中的英国籍官员,或许是因为他们往往不属于“有多大后台”的人,所以才没能在哪个更有名望的英国或苏格兰军团中谋得一官半职。事实上,英王德意志军团的不同寻常之处就在于其任命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此外,军团里有许多人远远不仅仅是国王花钱从欧洲大陆找来的雇佣军,他们觉得自己是反对拿破仑和法国统治的正义战士。24他们坚决拒绝加入由法国人掏钱组织的“汉诺威军团”,而那样做对他们来说本来是更加便利的。25在英军队伍中,普通士兵经常会对人称“波尼”的拿破仑表现出某种勉强的钦佩,而第2轻步兵营绝不会这样;他们也不会像其他德国人那样,经常表现出自己对拿破仑事业的同情,比如莱茵兰地区的德国人就是如此。同样地,军团普通士兵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只为摆脱贫困或逃避监禁而服兵役的“社会渣滓”,他们也不像那些诚实正直的专业军人一样将当兵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他们是自由的德国人,是选帝侯的忠实臣民,自愿参军,誓将来自法国的祸患赶出自己的家园。在这个方面,他们类似于“二战”期间戴高乐将军所领导的“自由法兰西”成员。26
因此,朱利叶斯·冯·哈特曼拒绝与法国人合作,并谴责那些与法国人合作的人“没有胆量,缺乏品格”。27为德意志军团在德国北方招募新兵的弗里德里希·海内克谈到了士兵的这种“爱国情绪”、他们“面对宿敌的巨大痛苦”以及他们“向拿破仑开战,摆脱法国暴政的奴役”的决心。28军团的一名外科医生写道,自己之所以离开故乡小镇明登,“为的是在自由的英格兰自由呼吸,同时也是为自己的未来着想,留在家乡,自己的前途被蒙上了邪恶的面纱,晦暗不明”。29在普通士兵中也同样弥漫着这样的情绪,比如第2轻步兵营的步兵弗里德里希·林道,就谈到了自己对法国和法国人的无比憎恨。30这种爱国主义情绪不仅在汉诺威人身上,在其他德国人身上也同样存在。即使是第2轻步兵营的中尉,瑞士人伊曼纽尔·比德曼,也表示了自己想要“赶走这些完全不尊重任何国际法的法国人”的愿望,并期待着“我们德国人和瑞士人携手并肩,在祖国的土地上积极参与到这场解放战争中来”。31这些感受与军团里的英国军官们是相同的。以第5线列营的艾德蒙·惠特利中尉为例,无论他私底下对“这些笨重又自私的德国人”有多少保留意见,他还是指出,他们在滑铁卢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狠狠回击那些反对英国的人”。32简而言之,英王德意志军团是一种盎格鲁—德意志的混合体,旨在利用旧有的神圣罗马帝国的人力,驱逐法国人,恢复德国的自由,并维持欧洲的权力平衡。33
军团的构成体现了社会多元化,甚至在军官中也是这样。格奥尔格·哈托格·格尔松参军后在医院当护理员,他来自汉堡附近阿尔托纳的一个犹太医生世家,他的祖父管理着家乡的犹太医院,父亲和几位兄长也都是医生。他本人在柏林和哥廷根的汉诺威大学学习,并于1810年4月取得医学博士学位。一年之后,参军加入军团之后不久,格尔松被任命为英王德意志军团第5线列营的助理外科军医,曾在半岛地区和法国南部服役。1815年6月,他们团被纳入英王德意志军团第2步兵旅,指挥官是传奇人物克里斯蒂安·冯·奥普迪达。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