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一壶酒,纵身翻上屋顶,坐在屋脊上,望着流云掩映下的玉盘浮光,桂华流瓦。此刻万籁俱寂,恩仇尽消,足以让他做一瞬“万顷波中得自由”的闲人散客。
这时,身后一声压低了的惊呼打破了这一切:“吓死我了,差点掉下去,你可一定要抓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嵇无风,正被谢酽拉着跃上房顶。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抓住了衣袖,嵇无风惊喜地说:“是你呀,别走嘛。”看到了江朝欢手中的酒壶,又兴致勃勃地叫道:“你也是来喝酒赏月的?真是巧了,我们也睡不着来喝酒,不如一起吧。”
“多谢好意,不必了。”冷冷地开口,江朝欢甩开抓住他的手,转身便欲离开。
“江公子深夜先去点墨林,又来这屋顶独饮,可是有什么心事难解?”身后谢酽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眸,看向屋脊上负手而立的谢酽,而谢酽亦不闪不避地回应他的目光。“在下无名之辈,就不劳谢公子挂心了。”
谢酽淡淡一笑:“江公子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游廊里偶然见江公子往点墨林方向去,绝无窥探跟踪之意。”又语调一转,“江公子与令师妹既然也是为灭顾门,匡正道而来聚义会,便与我们所求相同,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嵇无风也在旁插口道:“就是就是,你们看起来武功也很厉害的样子,不管谁拿到聚义令,我们以后都是要并肩作战的,不如今晚先交流一下感情嘛。”
说着又攀住江朝欢的胳膊,强拉着他又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江朝欢这次竟未再做反对。
“我看你们也是使剑的,和我家一样,爹爹说过他的剑法是淮水派的凤箫吟所化,是他毕生绝学,可惜妹妹不喜欢使剑,却爱钻研轻功,而我就更别提了,他的一生心血后继无人,唉,我看你们倒会对他的脾气。”嵇无风很擅长没话找话,先自己起了个话头。
“广陵嵇氏的独子为何会流落在外?”本以为江朝欢不会理他,可他转头却看见江朝欢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还没头没尾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嵇无风答道:“我也不知道,爹爹说我是八岁那年走失了,可我居然一点也不记得八岁前的事。事实上,在一年以前,我还是个渔夫的儿子,每天和养父养母在湖边打渔,偶尔跟着养父去码头卖鱼,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爹。。。。。。养父养母待我很好,我每天自由自在,快活地很。”
说起往日的生活,嵇无风的眼里仿佛溢出了光,“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个人来到我家,说我是他家走失的儿子,将我的年纪,身上的胎记说得清清楚楚。我跟着他去了广陵,才知道他是什么闻名江湖的“凤血剑”,我还多了个妹妹。”
嵇无风自嘲地笑了一下,“在那个家里,我是个最没用的人。爹爹要教我凤血剑,可我没有打小的基础,武功哪里那么好学的。爹说我不配做广陵嵇氏的传人,我和他吵了起来,就跑回了原来的家,可养父养母,连同我家的小草房都不见了,我拼命找他们,结果没多久又被爹给抓了回去。”
“回去后我干脆自暴自弃,处处和爹作对,就是不练武。直到慕容庄主要开聚义会,爹爹派我和妹妹来,路上又遇到了酽弟,我才知道,武林上并称的南嵇北谢,谢家的后人才堪称侠义,不堕令名,而我,只会备位充数,辱没门楣。”
一向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在嵇无风脸上,他的头微微埋下去。
谢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令尊也是心急之下才那样说的,你既然回到广陵嵇门,就该承担起你名门之后的责任,当今正道式微,邪魔横行,你又怎能再自怨自艾,弃武林于不顾?”
嵇无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没有学武的天赋,又没有从小的基础,肯定不成的。”
江朝欢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天赋?也许你八岁之前不仅学过武,还痴迷练武。”
他的目光移向远处,仿佛透过月色重檐看到了昔时光景,“十二载世阅川奔,虽然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但总有一些深入血脉的东西,是永远无法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