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两抹鲜红的尾灯消失在车流里许久,他都没有动一下。
时间快要来到十点,Lydia敲门进来,思虑再三,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陆总,没什么事要交代的话,我先下班了。”
再晚一点,最后一班地铁就要停运了。
“没什么事了,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陆少珩眨了眨眼,脸上又恢复了点活人气,他转过身,语调活泼对Lydia说:“这个月开始工作比较多,你都打车上下班吧,我会通知人事调整你的车补。”
陆少珩半年不来公司,一来就提高自己的待遇,Lydia欢天喜地地下班了。
Lydia走后,陆少珩开始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也准备离开。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整间办公室空空荡荡,像新装修的一样,连一台可以假装发奋图强的电脑都没有。
陆少珩的目光停在被陈濯留在桌面上的那只打火机上,他知道,自己今天对陈濯说的每一句话听上去荒诞不经,但都是真心的。
陆少珩在面对陈濯时表现得有多骄傲,心底就有多卑微。不管是以什么关系,只要能留陈濯在身边,他愿意给他最大的自由。
他心里有人不要紧,他上了别人的床也没关系,他想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陆少珩从不期望太多,只想要他有一时半刻,能为自己停留。
陈濯和丁嶙上演的这出罗生门,真相如何,陆少珩不在意,也不愿意深究,更不想去相信谁。
人终究是有软弱性的,说他舍不得和陈濯的利益关联也好,肉体欢愉也罢,亦或仅仅是这几年的陪伴。他过分贪恋陈濯,像是一种药物成瘾,明知不应该,但还是会被吸引着不断靠近。
弥足深陷和及时戒断都不是陆少珩想要的,他只想维持现状。
这是不对的,陆少珩知道,最大的痛苦莫过去在执迷不悟时保持着过分的清醒。
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鄙夷,陆少珩一个人搭着电梯下了楼,他刚踏出公司大门,余光就瞥见一道人影倏地从大门正对着的花坛里蹿了出来。
想必又是哪家小报的记者——司机早早将车停在路边,陆少珩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去。
近年来就业形势严峻,各家小报生存格外困难,这个小记者见陆少珩不搭理他,脚下一个飞奔,不依不饶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陆少珩脚步一停,掀开眼皮,屈尊赏了他一个正眼。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学生模样,一袭黑衣黑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有事?”
陆少珩今天心情不佳,懒得表演一个和蔼可亲的聚星“太子”。他的眼神傲慢,一开口就是浓浓的不耐烦,不见平日里那平易近人四处招桃花的浪荡模样。
年轻人也没想到陆少珩本人会和电视上看到的差那么多,脸上明显一怔,但很快开始自我介绍:“陆总你好,我叫凌逍,是您之前…”
陆少珩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终于在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前,想起眼前这个叫凌逍的男孩子是谁。
凌逍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后被送进了孤儿院,在那之后一直接受陆少珩的资助。今年他大学毕业了,不远万里特地来H市找陆少珩,就是为了当面对他表示感谢。
得知凌逍的来意,陆少珩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有些小题大做。资助一个贫困学生读书,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一转眼就忘了,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陆少珩心里的想法混账,好在维持着基本的教养,不可能把这种阴暗的想法表现出来。他终于端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敷衍且虚伪地鼓励了凌逍几句,又当场掏出钱夹,从中抽出几千块钱递给凌逍,接着就打发司机带他找个地方落脚,明天直接送去机场。
谁知凌逍是个死心眼,他不要钱,他也不去酒店,铁了心要陆少珩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就算让他当司机当保镖当园丁,只要能跟在他身边都可以。
那这就有点没意思了,陆少珩在心里漠然地想,他这人的脾气没什么规律可循,且软硬不吃,生平最烦讲不清道理的人。
见凌逍如此死缠烂打,陆少珩的耐心很快告罄,他将钱收回钱夹,不再分给凌逍半个眼神,头也不回地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凌逍像是看不懂大人眼色似的,契而不舍地跟了上来,他在聚星大门外蹲了快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将陆少珩等来,今天让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聚星大楼里保安总算察觉到了门外的不对劲,一窝蜂地从大门里涌出来,七手八脚地将凌逍拦在了三米开外。
陆少珩并没有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学生有什么不妥,面无表情地矮身坐上了车。
但是就在车子启动前,他没由来地抬起头来,朝窗外望了一眼。那个叫凌逍的男孩被拦在人墙之外,摩天大楼绚丽斑斓的光从头顶上倾泻下来,勾勒出了他脸上的细节。
五官轮廓像极了陈濯。
陆少珩心里念头一动,吩咐司机先别开车,降下车窗,对路边的年轻人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