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长舌,无知村妇行径也,吾不屑与尔为伍。”◎
这一道行礼声,成功打断了诸萦和蔺尚的对话。
不止是他们俩,连同其他学子的目光都不由的向殿门外望去。最先进门的不是宋王,而是两个弯腰开道的寺人,气氛像是被凝固了起来,陡然严肃,让人的心下意识的高高悬起。
下一刻,传来布履和坚硬的方砖相接触的声音,往上瞧去是穿着一身深红色长袍的宋王。他气质卓然,既有饱览群书的文气,又不乏君主与生俱来的贵气威严,只是面色尚有些苍白,像是刚刚病愈,故而还有些虚弱。
宋王一进来,台下的学子都纷纷起身,冲他弯腰一拜,一屋子爽朗清举的行礼声,“拜见王上!”
这画面当是极为悦目,能在这个时代识文断字,又能在诸国游历,不是出自公卿贵胄,也定然是士族出身,极少有庶族或是平民百姓。
因此,即便容貌有所差异,但他们身上的气度,举手投足间的容仪,无不令人心折,颇觉赏心悦目。
和学子们不同,台上的老者捋了捋胡须,较其他人都晚上两拍,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缓缓地朝宋王弯腰一拜,带着些年老者的迟缓。
宋王毫不怪罪,他笑着朝老者走去,“廉思先生,孤贸然前来可是扰了你和殿内诸生商讨学说之道。”
廉思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眼睛皱出笑纹,“王上说笑了,恰巧老夫在同他们解惑,亦是传授儒家学说。若蒙王上不弃,不妨一道听听老夫的拙见?”
宋王莞尔而笑,愈发衬得他面容清俊,“如此,孤便在一旁观之,只盼勿要打搅先生才好。”
在廉思和宋王互相自谦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宋王独自在台下,凛然于众学子,跪坐在绣了繁复纹饰的豪华奢靡版的席子上。
眼看着其余诸生还都站着,宋王望向诸生,态度宽厚,“孤只是在旁听一听罢了,诸位不必拘束紧张,方才如何,此时便如何,只当孤……”
他原本是望着学子们,面带笑意的说着此话,可是突然间,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疑惑的蹙起眉头,连话都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知道耳旁听到老寺人提醒般的咳嗽声,才注意到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他这才移开目光,状似如常的继续道:“只当孤不在此,如寻常一般即可。”
虽然方才宋王的失态十分明显,但是又非失德失意的大事,并无劝谏的必要,众人也不是没有眼色,自然只当未曾瞧见,配合着宋王的话,赞叹了一番宋王的仁义宽厚之后,又重新在席上跪坐。
廉思先生则在台上神态自若地继续讲述上一位学子所问,当然,除了廉思先生还能维持原先的轻松,毫不紧张之外,其余的学子无不是面色紧绷,亦或是悄悄将脊背挺得笔直。
当然,若论轻松,或许还有诸萦能保持平静。但是,诸萦的五感特别灵敏,所以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萦觉得,方才宋王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
莫不是看出她是女子身份了?
不该呀,诸萦陷入沉思,只是在人群中瞧了一眼,无论如何应该也不至于能瞧出来。她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其他人明明离她那么近,都未曾发觉。
既然暂时没有解释,诸萦干脆不纠结,只是下定决心,还是保持低调些。
看着上头的廉思先生,诸萦悄悄挪了挪腿,刚刚沉浸在两家学说的争辩中,还不曾注意,现下被宋王的突然出现一打岔,诸萦的心神不似方才专注,自然而然就察觉到腿上的不适。
按理来说,她应该出去走动走动,但是一则这样出去未免太过显眼,二则机会难得,她还想继续听下去,纵使这里常有论述争辩,但诸萦有种预感,未必会有今天这般精彩。
单从宋王和廉思先生相处时,如此礼遇的态度来看,廉思先生绝对是一位当世大家。
算了,没什么不可以克服的。
诸萦心一坚,继续往下听。
当她重新将目光落在上头的时候,廉思先生已经说完了。他含笑望着底下的学子们,等待他们继续提出问题。
出乎诸萦意料的是,这次站起来的竟然是她身侧的蔺尚。
他对着上首的廉思先生先深深一拜,然后面容有些腼腆的露出一个浅笑。更令诸萦差异的是,他竟然真的十分实诚的将宋王忽略,既没有顺带和宋王行礼,连目光也都只集中在廉思先生身上。
当真做到了如宋王方才所说的,一切如常,只当他不存在即可。
诸萦得出结论,她身侧的这位蔺尚,是位实诚人,而且半点也不阿谀奉承。
不知是否是因为太过紧张,蔺尚的话竟然说的磕磕绊绊,“学生、学生不才,有、有一事不解……”
而他的这副模样,竟然引得某些人发笑,先是一声突兀的笑声出现,紧接着不少的学子都跟着发笑,也有些学子始终板正,见有人嬉笑出生,更是面露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