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闻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宛宁却对他安抚似的微笑着,又对太后道:“您可以杀了我,那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宛宁死不足惜,只怕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可太后,您有没有想过福临的感受,这一生,他所有的都不是他想要的,太后啊,那份旷世的荣耀背后,伴随而来的总是无尽的孤独和寒冷,高处不胜寒啊。我从未想过封妃,如果能得到您的恩赐,哪怕只做个最低等的宫女,我只求能陪在他的身边,他感到冷了,我能和他一起取暖,他觉得闷了,我能给他解闷,他心里苦了,我能抚慰他的忧伤,这样就足够了。”
宛宁说这些的时候,福临只是满怀深情而又骄傲的盯着她,眼光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太后被宛宁充满温情的话所感染,一时竟无言可对。
福临对太后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坚定而决绝的道:“额娘,儿子深知此举伤了很多人,但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儿子与宛宁只有彼此而已,儿子不企来世,但求今生,所有的罪孽报应儿子愿意一力承担。求您成全。”
太后楞楞看着福临,悲痛欲绝,泪珠纷纷滚落,颓然道:“爱新觉罗氏居然屡出情种,孽缘,孽缘啊。”
福临见状,拉着宛宁双双给太后叩头,口称:“儿子谢额娘成全。”
说罢,拉着宛宁径直奔出了宫门,待太后醒过神来,眼前只剩了惶然的我和苏麽麽,长叹一声,强撑着道:“这叫我如何跟皇后,跟天下臣民交代啊?”
八月二十二日,圣旨下,立董鄂氏为贤妃,又旋即将吴良辅调回了身侧伺候。
坤宁宫中,皇后接到诏书,将之恨恨摔在地上,厉声叫道:“哼,贤妃,勾引大伯,害死夫君,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称贤妃。”便只听得瓷器玉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太监宫女哆嗦着跪了一院子,只无人敢劝。
太后看了诏书只是叹息,声音悲哀且无力,道:“这一纸诏书恐怕要成了千古奇文了。”
尽管内宫外廷一致的反对,宛宁还是正式成了福临的妃子,赐住承乾宫,并且在九月二十八日,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行加封为皇贵妃,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以来,蒙古科尔沁亲王再也坐不住了,生怕威胁皇后的后位,进而威胁了蒙古的地位,于是急急召集蒙古各部首领汇集而来京城面君。各王公大臣更是心急如焚,上书劝谏,以死明志,可怎么也挡不住福临坚定的信念,于十二月,在太庙正式册立董鄂宛宁为皇贵妃。
已成定局的事实,使众人皆灰了心,不再上书言及此事,一些善于见风使舵的臣子已经开始上表贺喜,朝野内外终于恢复了平静,可内宫竟也出乎意料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我却总是觉得不安,常常心惊胆寒,深怕表面的平静背后是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岳乐来回太后,经太医详细诊断,证实贵太妃确实已然神智不清了,太后命人接了贵太妃回宫,派了稳妥的麽麽伺候着,又将宁寿宫一干太妃太嫔挪到了长春宫,空下宁寿宫来给贵太妃静养,并传下话来,从今以往贵太妃的日常之用比着太后的份例一应供给。
宫人们都私下议论着贵太妃已经疯的不成样子了,我想起当日在博果儿灵前太妃满眼的恨意,已然胆颤,饶是如此,当我看到接回宫的贵太妃之时,还是止不住的震惊。
打小见到贵太妃,脑中只想到“精致”二字,那确是一个无比精致的女人,满头乌发自是梳的稳丝不乱,就连手中捏的锦帕都是一丝皱纹也无的利落,浮翠流丹,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可如今,恍然一下已经老了十岁的样子,眼光散乱且无神,麽麽刚刚为她梳好的发髻,只一瞬就被扯的乱蓬蓬的一团,见了太后,倒是极欢喜的笑道:“妹妹,你可来了,皇上打宁远回来了,咱们一块去清宁宫请安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迷茫,太后一边安宁的对太妃笑着,一面幽幽道:“清宁宫是在盛京老宫之时孝端先皇后的中宫,那年先皇出征宁远归来,贵太妃曾邀了我一起去那儿朝见先皇。”太心后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的苦涩,满眼的关心忧郁。
这才恍然,贵太妃如今的记忆中恐怕只余了那些最美丽最欢喜的岁月了,众人唏嘘不已,我心中却是暗暗为她庆幸的,幸而是遗忘了,不然要她如何面对那样锥心刻骨的疼痛,如何面对如此尴尬的物是人非。
这一年的除夕,过的极是沉闷无趣,太后皇后皆称有病,大宴小宴全部推却,众人深知原由,不过胡乱应景罢了。
我日日陪在太后身边,随了太后礼佛,偶尔太后宣了胡宫山来讲些古记解闷,可皇后却是真的病倒了,太医来瞧了说是积郁成疾,也并无对症的药方可开,只选了些温补的慢慢调理着。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三十四章
一早,我陪着太后用过早膳,因惦记着皇后的病情,向太后回禀,太后自有一番话对皇后嘱咐,又道:“从皇后那出来,顺道到佟妃那瞧瞧。”
我肃身听后便携了朱颜匆匆往坤宁宫去。
隆冬的早上,寒风凛冽,呵气成冰,尽管我身着雪狸皮的毛氅衣,但因刚从温暖如春的殿内走出来,还是止不住的手脚发冷,只觉透骨奇寒,朱颜要我略站站,又急着回去取了手暖炉给我笼在怀里,这才有了一丝暖意。
御花园中清冷清冷的,少了蝴蝶蜜蜂纷飞的热闹吵杂,也不见姹紫嫣红的繁盛美景,余了那些四季长青的树木依然青翠苍劲,只肃杀落败之气太过,单调的叫人见了只觉感伤。
朱颜见我只郁郁不做声,知我是不喜这般模样,笑道:“这冰天雪地的,本没有什么好看的花草儿景,倒是南苑西北角一片梅花林,想必格格见了要欢喜的。”
我被她这样一说才想起,笑道:“几乎都忘记了还有那个地方,到底偏了些,只是有谁肯顶着这样的寒气跑到那儿去赏梅呢。”
朱颜笑道:“您既欢喜看,就命人把它挪到园子里来,岂不好?您跟太后一说,太后没有不应的理儿。”
我闻言停住了脚步,正色道:“御花园可不仅仅是拿来供咱们来玩乐的,你不见常常在此大宴王公诸臣吗?甚至还有外邦使者。这园子亦是朝廷的脸面,可不是随着性子愿种什么就种什么的,一草一木自有它的意思在里头,日后不可再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