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燕赤霞做了个请的手势,侧开身子让女子进屋,门没有关,寒风灌进来,烛火摇曳,将人影拖长,光影闪烁,颇为寂静。
屋中摆设桌椅板凳一套,床榻一张,映雪剑,赤铜剑,化血剑挂在左边墙壁上,光芒黯淡,剑意内敛,和普通剑器无二。女子进屋后眼睛便直勾勾的盯着映雪剑瞧,目不转睛,看的出神。他也不打扰,自顾自站到身后,垂着双手老神自在。
“能把它给我看一看吗?”穆映雪指着映雪剑轻声开口,清澈眸子中隐隐带着种说不清楚的神色,似渴望,似缅怀,亦或者二者皆有。
燕赤霞走上前将剑取下,她从裙袖中伸出双手稳稳接住映雪。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手,很白,就像玉一样的光泽,手指细长,没有丝毫瑕疵的美,“好一对美丽的手掌。”燕赤霞心底赞了一句。
这唤做穆映雪的女子接剑之时,神色陡然肃穆,眉心收拢,两片单薄红唇轻泯,她一手握住剑柄,五指抚过剑身,眉间多三分英气。
“嗤嗤嗤”长剑点在空气中,生出曼妙剑莲,女子脚尖一点,身子转半圈,白色裙角飞起,留给他一个熟悉的背影。
和不久前在剑塚中出现在脑海中的女子背影有八分相似。
“铛”半响,长剑归鞘,她双手捧剑递归燕赤霞手中。
“希望道长莫要辱没了映雪剑。”穆映雪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不复之前冷漠,却是有些古灵精怪。
不用想也知道这女子必然和映雪剑有关系。
他将长剑挂回墙壁上,抬手一招,太师椅落到她身后。“坐吧。”说罢自己也坐下,两人隔着三步远,四目相对,燕赤霞道心沉稳,无有波澜,女色虽美,却非他所爱,唯有修炼才是永无止境的追求,看向她的目光只是单纯的带着欣赏,就像在看一朵唯美的花。
穆映雪迎上燕赤霞的眼神,片刻后偏头,俏脸酡红,好生羞涩,一双玉手握着腰间裙带。
“姑娘和映雪剑前任剑主是何关系?”他淡淡的问道。
“贫道取剑之时,有幸得见其一缕芳华,十分仰慕,再见姑娘是,依稀在你身上看到八分相熟的感觉,若是也没有猜错,想必姑娘便是那位修士的后人吧。”
燕赤霞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刮起的清风,落在穆映雪耳中,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抬起头平视这双清澈的眸子,柔声道:“映雪剑是小女子家中一位渡劫老祖的佩剑,五百年前老祖天人五衰,坐化于劫雷之下,映雪剑亦埋入剑塚,只可惜穆家后辈修为不济,无力将剑器取出,十年前小女子曾进入剑塚,才走出五百丈便不得寸进,没想到十年后道长得了机缘,当日道长大战西域魔教众高手我亦听说过,映雪剑由你使不算辱没。”
燕赤霞明白其中缘由,暗骂铁无双不爽快,自己当着人家的面取了别人老祖的兵器,绕是他厚实的脸皮也有些禁不住发烫。只是让他放弃映雪剑是不可能的,要怪就怪铁无双这个老不死的。
穆映雪心思聪慧,看出他的窘迫,嫣然一笑,:“道长不用愧疚,神剑有灵,既然选择了你那就说明道长比其他人更合适映雪剑,想必老祖也不愿意让剑器蒙尘,不过……。”
他道:“不过什么?”
穆映雪俏脸羞红,剪水秋瞳里快要滴出水来,弱弱道:“老祖以前立下过规矩,如果外人得了剑器,男子便要娶一位穆家女子,这一辈家族人丁不旺,唯有映雪一人,父母早年死在江湖仇杀中,又无兄弟姐妹。”
毕竟是女儿家,如此大胆而直白的话从女子口中说出,羞得不行,却强忍着羞涩等着他的回复。
这是老祖定下的规矩,虽然穆映雪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还是按照祖训来做,前些年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跑去争夺映雪剑,最后没有成功,直到燕赤霞的出现,以穆映雪的聪慧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分明是铁无双想要用她来增加自己的砝码,但穆映雪没有选择的权利,直到现在,亲眼见了这道人,她从燕赤霞的身上感觉到一股从未在铸剑门弟子身上感受过的气息。
无论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曾有一丝欲望与淫秽,
有度的举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像个道士,反而更像书院里的书生。
更何论对方深不见底的修为。
穆映雪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抗拒,谈不上一见钟情,更多是一个优秀而高傲的女人,遇见了一个更加优秀的男人。
很少有男人能挡住她的魅力,偏偏燕赤霞就是这很少里的一个,他摇了摇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道:“贫道立志于道途,心中中只有仙道,不敢答应姑娘,唯恐误你一生,到时后悔莫及。”
穆映雪眸中神采黯淡,轻咬红唇,也不说话,起身就从房间离去,屋外寒风大起,正月里天寒地冻,夜里寒气聚集,她走出庭院,转过走廊,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燕赤霞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随即关了房门继续打坐练气。
最难消瘦美人恩,他强压下心头思绪,轻叹口气,收敛心神,暗地里把铁无双骂了个狗血淋头,无端给自己生出这麻烦来,早知道就不该来铸剑门凑热闹,只想着明早赶紧离开,先离开陈州再说。
一夜很快过去,窗外投来灰蒙白光,推开房门,湿润的雨气扑面而来,天空飘起牛毛细雨,等他收拾了衣物长剑,雨便下得大了,打在树叶上,“刷刷刷”直响。向侍女讨了柄油纸伞,燕赤霞踏入雨中,挎着三柄长剑沿着青石古道出铸剑门,小道上积满雨水,汇在低洼处,踩上去水花四溅。
杭州在南边,出铸剑门转到南边的小路,他才走出七八十步远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