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摇含泪轻轻笑起来,她看见那本书,比印象中的更旧些,那些破烂边角都被小心粘补过,还是有些捧不上手,书大概被母亲摩挲得多了,边缘发亮,她看见母亲的手指,细细的摸过那只丑陋的鸭子。
那那手枯瘦,属于病人的苍白色泽,指节凸出,满是针扎的淤痕。
孟扶摇颤颤的伸手,想要握住那睽违了十八年的手,却摸进了一怀破碎的光影,母亲虚幻的动荡起来,她赶紧缩手,不敢再惊破这一霎的场景。
那近在咫尺的,摸不着。
母亲还在看着那鸭子,满是爱怜,仿佛看见散发着奶香气息的女儿,伏在她膝前,依依呀呀的在画图,属于女儿的手泽香气,历经多年后似乎遗香犹在。
她摸着那鸭子的手,突然缓缓向前一探,似乎也从那般稚嫩的笔画里,摸出女儿的轮廓来。
然而也,摸不着。
隔着时空,一对母女的触摸,彼此错过。
孟扶摇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情然滚落,再混着嘴角血痕,化为粉色溪涧,落上衣襟。
小王子说——正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花费了时间,所以才使她变得如此名贵。
正因为那十八年的坚持如此艰难,所以此刻的孟扶摇的眼泪重逾千钧。
满殿沉寂,人人失声,他们不明白孟扶摇在做什么,只看见她定在巴古身前,突然落泪,人们疑惑的看着她,却为她眼神里的巨大的凄凉和疼痛所震撼,不自禁的沉默下来。
长孙无极半侧着脸,素来稳定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放开手中一直平静端着的茶盏,将手拢进了袖中。
有一种疼痛,他无法分担,却不能不陪着一起痛。
孟扶摇却突然不哭了。
时间宝贵,眼泪会让视线模糊,看不清母亲的脸,那太浪费了。
她努力的眨眼,扑簌簌眨掉眼泪,随即听见砰嗵一声响,那间病房的门被撞开,光影里有一大堆人闯进来。
当先的那个,好生肥硕的身材——胖子。
古墓里哭爹喊娘遇见塌方的胖子,险些被孟扶摇戳了菊花的胖子。
他身后跟着小李、老汪、大头……都是考古队的同事,胖子手里居然抱着个火锅,小李拎着大袋的保鲜食物,他们欢笑的撞进来,为刚才还凄清冷寂的病房添了几分红尘的喧闹,他们摆开火锅和羊肉片,大声嚷嚷:“今天冬至,阿姨和我们一起吃火锅!”
病床上的母亲含笑抬头,说:“又劳烦你们来看我……”
“阿姨别客气,该当的,孟扶摇那家伙不在,我们……”话说了一半的小李,被人捅了一下,赶紧闭嘴。
母亲还是在笑,将那本书仔细的合起,轻轻抚摸那封面,说:“她在呢……她在我心里。”
妈妈……
孟扶摇忍不住向前一冲,便要扑进那隔世的温暖和向往里,不防眼前光影一颤,水波纹似的动荡几下,随即所有的场景渐渐淡去,化为白光消逝。
孟扶摇大急,急忙伸手一抓,却只抓着冰冷的虚空,险些把巴古的鼻子抓掉下来。
巴古一脸的汗,看出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他也已经到了极限,他手心一拢,道,“你答应放了我。”
孟扶摇盯着他,犹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巴古看着孟扶摇眼神,似乎悟到了什么,急忙道:“这种禁术,我一生里能用的次数只有三次,刚才就是第三次,你不要再多想了。”
孟扶摇一瞬间万念俱灰,万念俱灰里又生出满心仇恨,她霍然抬头盯着巴古,眼神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看得巴古浑身一颤,大声道:“你要失信!”
孟扶摇却突然将他一推,道“滚!”
她像个泼妇一样把巴古狠狠推出去,一连串口齿不清的大骂:“滚滚滚滚滚滚滚!”
巴古白着脸,眼神青灰的盯着让他在天下武者面前丢尽颜面的孟扶摇,手指节握得咯咯直响,突然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森冷的刺着,芒刺一般戳得生痛,他回身,便看见玉阶上的长孙无极,安然高坐,居然在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