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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第1页)

。因此他内心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接连喟叹着:

①海米塔斯山:希腊中东部一山脉,高3367英尺,靠近雅典。

“可怜的人们啊,可怜的人们。”

菲利普突然又想起那些张口呆看的游客,那些手拿旅游指南、大腹便便的异国客人以及那些为满足不足挂齿的欲望和俗不可耐的爱好而涌进商店的平庸之辈,他们是不能永生的,是必定要死的。他们也有所爱,但又必定要跟他们所爱的人永远离别,儿子要同母亲诀别,妻子要同丈人永别。而且,也许由于他们的生活是丑恶和肮脏的,对究竟是什么给世界带来了美这一点全然不知,他们的离别会更加凄惨悲哀。有一块非常漂亮的墓石刻着两个年轻人手拉手的浮雕。浮雕线条严谨,风格质朴,令人感到这位雕刻师是带着真诚的情感从事创作的。它是一座比世上任何事物更可宝贵的精巧优美的纪念碑——友谊的丰碑。

菲利普目不转睛地看浮雕,不觉泪水汪汪。他想起了海沃德,想起初次见面时对他的热情的赞扬。想到这种钦佩之情是如何幻灭的以致彼此冷淡,后来除了习惯和往事的回忆外,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们维系在一起了。这是生活中的一件怪事:你几个月天天与一个人见面,你跟他的关系十分亲密起来,没了他简直不知如何活下去,后来两人分离了,而一切却依然故我,那个原先认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则变得可有可无了。你的生活照常进行,你甚至连想也不想他了。菲利普想起早年在海德堡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有能力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业来的海沃德对未来一直充满激情,后来不知怎地却一事无成,自暴自弃了。现在他死了,他的死,如同他活着一样,毫无价值。他默默无闻地死于一种愚昧的病症,直到生命终止,也还是一事无成,仿佛世界上从不曾有过他这个人似的。

菲利普绝望地问着自己:人活着究竟有什么用呢?世间万物,一切皆空。克朗肖也是如此,他活着默默无闻,碌碌无为。他一死便被人们遗忘了,舍下的几本诗集则由一个旧书商廉价出售。他的一生除了给一个爱管闲事的记者写篇评论文章提供机会之外,就别无意义了。于是菲利普从心灵深处惊呼:

“活着有什么用呢?”

人们一生中所作的努力和它最后的结局何其不相称啊!人们要为青年时代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付出饱尝幻灭之苦的惨重代价。痛苦、疾病和不幸把人生天平的一端沉重地压了下来。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他联想到自己的一生,想起开始步入人生时自己的踌躇满志,想起了身患残疾给他带来的种种限制,想起了他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身世,想起了他在没有疼爱、无人关照的环境中度过的青年时代。他不明白,自己除了做些看来全部是最好的事外,别的什么还没干过,却一下摔了个大跟头,陷入了不幸的深渊。能力并不比他强的有些人混得很出色,能力比他强得多的一些人反而失败了,看来这纯粹是机遇。雨水毫无偏向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不管是正直的人或是邪恶的人。莫须问为什么?因为这里面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一想起克朗肖,菲利普便记起他赠送给自己的那块波斯地毯,告诉他说这块地毯将提供生活意义的答案。突然间,他悟出了这个答案,不觉“扑哧”地笑出声来,这好比猜谜语,百思不得其解,一经亮了谜底,你会奇怪自己怎么会猜不到呢。答案很明显:生活毫无意义。地球不过是颗在空间快速运行的星体的卫星,在形成地球这颗行星的某些条件的作用下,生物应运而生了。既然在某些条件的作用下,地球上有了生命的开端,那么,在其他条件的作用下,也将会有生命的终结。人,并不比其他形式的生命意义更重大;人类的出现,并不是造物的顶点,而是自然对环境作出的反应而已。菲利普记得有关东方国王的故事。这个国王迫切想了解人类的历史,一位圣人便给他送来了500卷书籍,由于国王忙于朝政,无暇披阅,便责成圣人精简缩短。20年后那位圣人回来了,这本历史书籍己压缩得只剩下50卷。可是国王已年近古稀,无力阅读这么大部头的古书。又再次责令圣人删节。又20年过去了,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圣人只带来了一本国王孜孜以求的历史知识书籍,可此时国王已气息奄奄,行将就木,连这么一本书也没时间阅读了。于是这位圣人把人类的历史归结成一行字,呈送给国王。上面是这样写的:“人诞生于世间,受苦、受难,然后死去。”生活没有意义,人活着也没有目的。他出生与否,生死与否,都无关紧要。活着微不足道,死也就无足轻重。想到这里,菲利普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就像他童年时代,当摆脱了信仰上帝的重压后那样的狂喜。在他看来,生活的最后一副重负已经从他身上卸掉;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彻底地自由了。他对生活的理解已化成了力量,一下觉得自己强大无比,同一直在折磨迫害他的命运势均力敌了。因为,假如生活是毫无意义的话,世间就无残酷可言。他所做的,或尚未做的事情都无关紧要。失败不必介怀,成功也等于零。他是暂时占据地球表面之一角的芸芸众生中的最不起眼的人。他又是全能的,因为他已经从混沌中,探索出生活无价值的奥秘。万千思绪一个接一个地涌进菲利普热切的想象中,他兴奋得深深吸了口气。他止不住想手舞足蹈、引吭高歌一番,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啊,生活,”他暗暗喊道,“啊,生活,你的痛苦与不幸何在?”毋庸置疑的论证明确地向他表明了生活没有意义这个道理,因为,就是这一幻想才使他萌生了另一种想法。他认为,这就是克朗肖赠他那块波斯地毯的原因。这好比织工在精心地编织他的图案时,并推出自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满足其美感的快乐罢了。人生也可以如地毯织工这样度过,或者说,假如一个被迫相信自己的行为并不由他自己选择,一个人也可以这样看待自己的生活,即他的生活也不过是一种图案而已。他不需要这样的地毯,也没有什么用途,他这样做,只是满足自己的乐趣,从他自己的生活、行为、感情和思想的五花八门的事件中,可以设计织造出有规则的、精致的、错综复杂和色彩缤纷的漂亮图案。虽然,这也许只不过是他自由选择的一种幻想,只不过是使目光与幻想交织在一起的异想天开的戏法,那也无妨。在菲利普看来,生活确乎如此。在生活毫无意义,一切都微不足道的思想背景下,认为一个人可以从宽阔无垠的人生中(这是一条长河,既无源头,又川流不息,却不流归大海),随意编织成图案,从而获得个人的满足。有一种最清晰、最完美、也最悦目的图案,在这种图案中,一个人诞生,长大成人,恋爱结婚,生儿育女,为生存而辛苦劳作,最后死去。然而也有别的样式的图案,既错综又奇妙,在这些图案里,幸福不涉足,成功不问津,但从中可以感觉到一种乱人心思的雅趣。有些人的一生,其中也包括海沃德的一生,他们的人生图案还没织完时,就被盲目冷酷的命运切断了。到那时,有人说“这没关系”之类的安慰的话,就令人惬意了。还有些人生,如克朗肖的人生,提供的是一种难以仿效的图案,在人们能够领悟这样的人生已被证明为正当的之前,旧的观念必须改变,传统的标准必须更换。菲利普想,他在抛弃对幸福的憧憬中也正在抛弃最后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用幸福的标准来衡量,他的生活似乎是可怕的。可是现在,当他认识到生活可以用别的标准来衡量时,他似乎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幸福和痛苦一样微不足道,它们的来临跟生活中的其他细节一样,都被编织进了那精心制作的图案里。霎时间,他仿佛超脱于生活的种种不幸之外,他觉得这些不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地伤害他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过是使生活的图案增加复杂性罢了。当生命的终点临近时他将为图案的完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它将是件艺术珍品。其美丽将永不逊色。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它的存在,而随着他的死去,图案就立即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菲利普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CⅦ     进货员桑普森先生喜欢起菲利普来了。桑普森先生衣冠楚楚,神气十足,服装部里的姑娘们都说,他要是娶个有钱的顾客,她们也不觉得惊奇。他住在城外,在办公室里常穿上晚礼服以给店员留下深刻的印象。有时,第二天早晨,前来值班打扫的店员见他还穿着晚礼服来上班。当他走进办公室去换长礼服时,他们就互相严肃地挤眉弄眼。他溜出去,匆匆地吃了旱餐,搓着双手回来,上楼梯时,每逢这种场合,他总是冲着菲利普使眼色。

“多美的夜晚!多美的夜晚!”他说,“天啊!”

他告诉菲利普,他是店里唯一的一位绅士,而只有他和菲利普才懂得生活的真谛。说了这番话以后,他的态度一下改变,叫菲利普“凯里先生”而不再称兄道弟了。过后又装出一副进货员的傲慢派头,而把菲利普又摆回顾客招待员的位置上去了。

林恩和塞德利公司每周收到一次从巴黎寄来的服装式样的报纸,并将报上的服装样式稍加修改来迎合顾客的需要。他们的顾客很不一般。多数的顾客是从较小的工业城镇来的妇女,他们太讲究服装了,不愿意买她们本地缝制的成衣。但她们又不熟悉伦敦,以发现和她们的经济条件相当的裁缝店。除此之外,便是与该公司的雅号不大相称的大量的杂耍剧场里的艺人。这是桑普森先生用心搭上的关系,并以这种交情引以自豪。他们早就在林恩公司定做舞台服装了,桑普森先生还诱使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也在店里购买其他的衣服。

“衣服做得跟帕昆公司一样好,而价格便宜一半。”他说。

桑普森先生服务态度良好,说话富有说服力,颇得这类顾客的欢心,她们互相议论说:

“林恩公司里可以买到外衣或裙子,这是众所周知的巴黎货,何必把钱仍到别处去呢?”

桑普森先生跟那些穿他做的外衣的著名女演员结下了友谊,他对此感到很自豪。当他星期天下午两点出去跟维多利亚·弗戈小姐在她那坐落在塔尔斯的漂亮别墅里共进午餐之后,第二天他在服装部里讲得天花乱坠,志满意得:“她穿着我们替她做的深蓝色上衣,我敢担保她根本没想到这上衣是我们店里的货。我只好亲自告诉她,这件上衣要不是我亲手设计的,那一定是从帕昆公司买来的。”菲利普对女人的服装从来不太留意,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也开始对它们产生技术上的兴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很能鉴赏颜色,在这方面训练有素,是服装部里的任何一个人所望尘莫及的。在巴黎学画时,他掌握了一些线条方面的知识。桑普森先生是个没什么学识的人,他也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然而他具有能采纳别人意见的机灵,在设计新的服装时经常留意店员们的意见。他敏感地发觉菲利普的批评很有价值。但他生性嫉妒,从来不肯承认他采纳了别人的意见。每当他根据菲利普的建议改变某个图样之后,他总是这么说:

“好啦,最终还是按我自己想法把图样修改出来了。”

菲利普来到店里5个月的一天,那位既庄重又诙谐的著名演员艾丽丝·安东尼亚小姐来了,要求见桑普森先生。她是个粗壮的女人,亚麻色的头发,宽宽的脸庞,涂脂擦粉,嗓音有些刺耳,具有习惯于同在地方杂耍剧场楼座里厮混的小伙子们打情卖俏的喜剧女演员的活泼爽朗的性格。她即将登台独唱一支新歌,希望桑普森先生为她设计一套服装。

“我要引人注目的样式,”她说道,“旧的我不要,你也知道,我要与众不同的服装。”桑普森先生既殷勤又亲热,保证让她如愿以偿,并给她看了一些舞台服装的设计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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