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你了。你还记得吗?那天是我和妈妈把索普的床腾出来给你睡的。”
他的脸又涨得通红了,因为他不知道她也了解那件事,他自己一记起那件事,心里就充满了恐怖和羞愧。
“这就是我不理睬其他人的缘故。你记得妈妈要我跟他结婚的那个年轻人吧?我让他来家是喝茶,是因为他太缠人了。但我知道我是不同意的。”
菲利普太惊讶了,以至一时无言以对。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除非是幸福的感觉吧,不然他不知道它是什么了。萨利又搅动一下锅里的食物。
“希望孩子们快点回来。不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晚饭已经好了。”
“我去找找他们好吗?”菲利普说。
谈到实际的事情,他觉得松了一口气。
“好的,这主意不错,我得说……瞧,妈妈回来啦。”
然后,他从草地上站起来。她看着他,一点也不难为情。
“今天晚上我把弟妹们打发睡觉后,和你出去散散步好吗?”
“好的。”
“那么,你在树篱的栅门处等我,我收拾好了就来。”
他坐在栅门的阶梯上等候着。头顶上繁星点点,两边是高高的长满成熟的黑莓的树篱。大地散发出黑夜的沁人心脾的幽香。晚风柔和宁静。他的心猛烈地跳荡着。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总是把情爱和哭泣、眼泪和热情联系在一起的,而这些在萨利身上都没有。但是他还是猜不透,除了爱情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使得萨利委身于他。然而萨利真的爱他吗?假如她爱上了她的表哥,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的。彼得·甘恩是位个子高大,腰板挺直,面孔晒得黑黑的人,走起路来步伐又大又轻巧。菲利普实在不晓得萨利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他不知道萨利是否用像他理解的那种爱情爱他,要不然又是别的什么呢?但有一点,他确信她的纯洁。他模糊地觉得很多事情都融会在一起了:那令人陶醉的空气、蛇麻子草和迷人夜晚;那种女性与生俱来的健康的本能;还有洋溢的柔情,以及含母性爱和姐姐情谊的感情。对于这一切,萨利虽没意识到,但他却感觉到了。她心里充满着仁爱,所以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了。
他听到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从黑暗中现出了一个人影。
“萨利。”他低声喊道。
她收住了脚步,尔后又朝栅门处走来。一阵香甜、清新的乡村气息随之而来。她身上仿佛带有新割的干草的芳香,熟透了的蛇麻子的香气以及青青芳草的新鲜气息。她那柔软、丰满的嘴唇紧贴着他的嘴唇,她的可爱、强健的身躯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牛奶和蜂蜜,”他喃喃说道。“你好比牛奶和蜂蜜。”
他让她闭起眼睛,再吻她的眼睑,吻完了一只,又吻另一只。她那强健、结实的手臂裸露出肘部。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它,赞叹它的美丽。在黑暗中它泛出亮光。她有着茹宾斯①画笔下的那种皮肤,惊人的白皙和透明,手臂的一侧长着金色的茸毛。那是撤克逊女神才有的手臂,但没有一个不朽者的手臂有她的如此优美、质朴、天然。菲利普想起了农舍花园里那些只有在男人们的心中才争相怒放的可爱的鲜花:有蜀葵花,有称为约克和兰开斯特的红白相间的玫瑰花,还有黑种草、美洲石竹、忍冬、飞燕和虎耳草。
①茹宾斯(1577—1640):荷兰画家。
“你怎么会看上我呢?”菲利普说,“我是微不足道的,跛足,平凡又长得难看。”
萨利双手捧起他的脸,吻着他的嘴唇。
“你是个大大的傻瓜,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说。
CⅩⅪ 蛇麻子采完后,菲利普口袋里揣着圣卢克医院任助理住院医生的通知,随同阿特尔尼一家返回伦敦。他在威斯敏斯特租了一套朴素的房间,并于10月初赴任。这工作既有趣又多样化。他每天都能学到些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举足轻重了。他常常跟萨利见面。他觉得生活非常的愉快。除了有时轮值应付门诊病人,一般大约下午6点就下班了。然后,他便到萨利工作的裁缝店去等候她。店门对面或者再远点的第一个拐角处,有好几个年轻人在那儿逛荡着,店里那些姑娘们成双成对或者三五成群结伴走了出来,女工们认得他们俩,都互相用胳膊肘儿轻轻推揉,吃吃地笑了。萨利穿着那套朴素的黑衣服,乍一看跟那个曾与他肩并肩采摘蛇麻子的乡村少女已判若两人。她快步从裁缝店出来,当与他相会时她便放慢了脚步,文静地微笑着算是跟他打招呼。他们一块穿过繁华的街道。他对她谈起在医院的工作情况,她也把当天在裁缝店里做的事告诉他。他逐渐地记住了跟她一块干活的那些女孩子的名字。他发现萨利有着含蓄的、敏锐的诙谐感。她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滑稽话评论店里的姑娘们以及她们的情人,使菲利普忍俊不住,大笑起来。她叙述每一件趣事的方式很独特,总是不动声色。仿佛事情本身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好笑似的。然而她又讲得那样机智,有声有色,以至菲利普听得哈哈大笑。这时她会朝菲利普瞟一眼,她那充满笑意的目光表明她并非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幽默。他们见面时,总要握握手;分手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有一次,菲利普邀请她到他寓所里用茶点,但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