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那座小院里的时光虽短暂却也幸福。阿玛似乎很忙,但是他几乎会每天都过来陪我们。有时,他会留在额娘的房里,这些时候他总是找各种理由让嬷嬷带我到别的房间去睡觉,而他,就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我的额娘。
而有时,他会在吃完饭后离开。
我问额娘,阿玛去哪儿?
额娘无奈地一笑道:“阿玛有另外一个家,那个家里还有蓓儿的兄弟姐妹,蓓儿以后会见到他们的,要和他们和谐相处。”
我用力地点头,只要能让阿玛和额娘开心,我什么都会做。只是,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原来,阿玛不止有我一个女儿,那么也许,我不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回到了京城,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我多了很多的兄弟姐妹,十三叔家的人多,还有弘历哥哥和弘昼哥哥也都喜欢带着我玩。十三叔对我的喜欢并不比十四叔少,他的腿虽然不好,还是喜欢将我放在马鞍上,而他则跨坐于身后,紧紧抱着我,教我骑马。
十三叔曾笑着说,他曾经答应过额娘教她骑马,然额娘却是跟别人学会了,他只好来教我。
说话时,他的眼中闪过柔柔的情谊,我不解,直到多年后,细细回想着过去的一点一滴,才赫然发现,原来,他们同阿玛一样,深爱着我的额娘。
我羡慕额娘,得到许多人的爱,而他们又将对额娘的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叔叔们宠着我,皇玛法喜欢我,阿玛更是对我如获至宝。
只除了阿玛的其他女人。
听说曾经,额娘想把我认作皇额娘的女儿,让我名正言顺,可是阿玛不准。
许是这样,皇额娘对我倒如对亲生女儿一般,而别人,却是笑里藏针。我虽小,却会察言观色。
我自是知道,哪些人是真正的喜欢我,而哪些人,对我和额娘恨之入骨。
因为我们是阿玛最在乎的人。
额娘从不在意这些,她的眼里、心里只看得到阿玛和我,她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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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额娘开始为我谋划离开宫廷、甚至是京城。我自然不舍得离开,我要和阿玛、额娘在一起,我似乎还有很多的话来不及说,我才十六岁,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我可以在他们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额娘却说,没时间了,远离京城,于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想,她是不舍得我远嫁蒙古,如蕙儿姐姐一样,红颜早逝。
我答应过十四叔,要听额娘的话,要让她开心,所以,即使万般不情愿,我还是默默点了头。在额娘准备的日子里,我越发不舍得他们,整日缠着阿玛和额娘讲从前的事儿。我要了解的多些,再多些,将他们深深刻入我的骨髓。
我知道,虽然额娘答应我,有朝一日,她也会和阿玛离开这里来找我,我们一家人团聚。这,不过是额娘对我的善意的欺骗而已。
我的阿玛,我是如此了解他,他是志怀高远之人,继承了皇玛法的皇位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做到尽善尽美。哪怕是累病了,累倒了,他也从未叫过一声苦,
因为这是他的使命,是责任。
就像十三叔,病入膏肓之时,还记挂着朝堂上的事。那时,我和额娘常去看他,他会强打起精神同我开玩笑,还教我吹玉箫。
他教的用心,我学的也用心。
而从始至终,他只教给我一支调子有些怪的曲子。
当我熟练地吹给额娘听时,额娘竟落了泪。末了,她抹去眼角的泪光,告诉我,那支曲子叫做“蒹葭”。
蒹葭,好美的名字,那首流传了千百年的诗,在我眼前却幻化成另一幅生动的图画:少年英气的皇子、灵动秀美的少女,斜堤垂柳处,箫音袅袅。而转眼已是经年过去,少年的两鬓斑白,少女也不再是那窈窕佳人,唯有那支萦绕在他们心间的曲子,经历了岁月的洗练,更加浓郁幽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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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恣意地骑在马上,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身后是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也是,我曾经的家。
不再是那个人人都羡慕的小公主,也不再是有父母呵护的心肝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