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多看她两眼,叫来管事。“亲自送崔当家出门。”
她摸摸鼻子,再偷看寝房一眼,袍袖一挥,负手跟着管事走了。
白起目送她半天,又低头看着配方。他寻思片刻,又轻轻推门而入,回到舜华寝房里。
他没惊动已经睡着的舜华,七儿想上来服侍,他摆摆手,走到书柜前随意取下一本书。书里有舜华偶尔记下的字句,他再摊开配方,一比对,字迹真有八、九分想像。
以前他没有注意过崔舜华的字迹,刚乍看之下,真以为是舜华写的。
“哥?”舜华翻了个身,替她盖妥棉被。微地弯身之际,忽地瞥见她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长青丝。
北瑭气候偏冷,日日沐浴极易风邪入侵,是以百姓是不喜日日沐浴的。曾有一度他与她爹以为她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她爱沐浴以致风邪缠上她,她爹疼她,什么都依着她,但他不会,便强制她禁澡,这一禁,禁了三、四日,她就像晒干的梅子没气没力直喊臭,还不如她天天沐浴时精神些呢。
因此她这怪癖也就任她沿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跟她爹多少也被她染上这天天沐浴的习惯,但在北瑭京城他几乎没遇过像她一般爱沐浴洗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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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舜华她……他思及方才崔舜华靠近他时,秀发柔软似瀑,与舜华倒有几分神似。以前,崔舜华就是如此么?
“舜华,笑两声。”他忽道。
舜华本要睡去,听得他道,掩嘴笑着:
“嘻嘻。”她本想露齿嘿嘿一笑,但她怕这是白起哥试探她是否真成了大家闺秀的奸计。
他满意地笑了,眼里也暖了些,柔声道:
“没事,你睡吧。”
薄暮残留的夕光将北瑭京城笼上一层光浑,已经迎过春神的街道上,人群早散光去了,因而显得有些冷清寂静。
宽轿路过时,尉迟恭正好倚在轿窗边,准备闭目养神,忽地,巷间树后地上一抹红裙摆落入眼角。
他眼皮一抽,合目。
那样的裙摆再眼熟不过,在北瑭里唯一穿西玄女装的也只有一个人。尉迟恭对此女素无好感,先前在茶楼前救她,不过是仁义之道,见死不救非常人也。如今她缩在树后不知鬼崇什么,与他再无干系……
这里是白府的后门,显见她自茶楼劫后余生后,赶忙来见白起。白起对崔舜华向来是客气中带着疏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京城四大家,白起是唯一半名门的富户,而这半名门还是他家中有絮氏之故。北瑭知道絮氏的人不多了,除了宫中皇族外,就只有名门富户深知絮氏的底儿。
崔舜华自是明白白家底儿的。
尉迟恭忽地张开俊目,喊道:“停轿。”
轿子一停,与他共坐一轿的年轻族人转向他,微笑道:
“当家莫不是见到什么,又想操劳一番了?”
“小事一桩,我去去便返。”尉迟恭出轿,走回巷间。
树后那抹朱红依旧未动,藉着风声,他听见“呜呜呜……”小猫似的哭声。他心里略讶,这哭声分明来自树后,是他错认了么?崔舜华在哭?还是京城有另一个女人胆大包天敢穿西玄深衣?
虽然不太情愿,尉迟恭仍是毫不迟疑地绕到树后。
树后的女子果然着朱红深衣,高挑的身子缩成一团,埋膝痛哭失声着。除非崔舜华是双胞胎,否则眼下这姑娘,肯定是崔舜华没错。
思及此,他心里再起熟悉的突兀感。
他想起,在茶楼前他及时救命,这崔舜华明明双腿在打颤,居然还能连连跟他道谢,言语之间拿他当大恩人看待……不,更早以前她在茶楼里的举手投足……半个月前那场夜晏开始,崔舜华就处处透着异常——在还没有人苦苦求情前她就饶了崔家家乐,这实是道例。
他在原地好一会儿,她终于抹去眼泪,抬起脸,那眼儿全红,满面梨花带雨比我见犹怜更跃上一个令人惊恐的层次。
尉迟恭不曾看过女人爆哭成这样,但,她这哭法跟他见过的小孩满面糊着眼泪鼻涕没两样,他面色不变,平静道:
“连璧一直在白府大门等你。你要从后门走,也得连络他一声才行。”
舜华泪眼傻傻望他,一时不知所措嘴巴成蛋型,直觉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