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马车,裴朔雪都没提醒,忍冬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
很快,院中洒扫的小沙弥注意到了他们,一阵七嘴八舌的询问和解释后,裴朔雪被带到了住持打坐的地方。
只看第一眼,裴朔雪便觉得这个人不应当是个和尚,同样的一身僧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变扭。
倒不是什么面容凶恶,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从小养在佛寺中的那般平和,浑身上下是压不住的燥气。
裴朔雪忍多打量他两眼,住持也不恼,主动道:“施主觉得我不像个出家人?”
喝了一口他斟的茶,裴朔雪也不打什么机锋,直接道:“师父是半路归佛门的吧?”
住持呵呵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倒也有几分豪迈,笑道:“原先做的是沾血的买卖,血腥味沾多了,这么多年倒也没能完全洗掉。”
哦,杀猪的,难怪杀气那么重。裴朔雪心中暗暗想道。
“手上沾血,佛祖也渡?”裴朔雪真想告诉这些人间的信徒的,他们信奉的佛祖现在根本还没飞升,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待着。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谁又说半途皈依不算虔诚?”
说得真好,要不是裴朔雪知道佛祖现下连自己都没能渡得,还真能被唬住。
裴朔雪将自己在客栈哄孩子的话又说了一遍,三言两语地交待了无名的死因和自己来此的目的,准备查探一番就把忍冬这个崽子丢在这儿。
“现下我已经将人送过来了,就先走了。”裴朔雪本来还怕随便编的话太假,容易被看出,才让忍冬哭得伤心些,好歹能够撇清自己的嫌疑。
可从寺门口到这里短短的一段路,他却发现寺中的人并不关心宋明轩,对忍冬的态度更是奇怪,厌恶中还带着……害怕?
既然打听不到什么,裴朔雪也不准备在寺中多待,他不想太惹人注目,准备晚上再偷偷来一趟,看看能不能在宋明轩的屋子中发现什么。
瞥了一眼门口抱着六角灯眼巴巴地守着的忍冬,裴朔雪想着晚上顺便来看一下灯有没有丢也不是不行。
我不是为了再看一眼这个崽,我只是为了看灯,裴朔雪说服了自己,就等着住持收了崽子,自己就能走人。
“不行。”住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吐出拒绝的话来,“忍冬是无名带回来的,无名不在了,昭明寺不会再收留忍冬。”
像是看穿了裴朔雪的心思一般,住持又补了一句。
“无名是想要施主帮着抚养忍冬对吗?”住持捏着手中的佛珠,说出的话却是坚定又冰冷,“施主若是无意,等会下山的时候,随意替他找一户人家,至于是死是活,就全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裴朔雪想起他刚才一副冠冕堂皇,慈悲为怀的样子,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可同时他也确认了一点,宋明轩在昭明寺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也许正是知道自己死后忍冬无人抚养,他才顶着裴朔雪的怒火上山托孤。
在宋明轩眼中,自己应当是一只能活得比较久的山中精怪,能把孩子托付给一个非人怪物,看来昭明寺比龙潭虎渊还要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