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树下,凌冽正同影十一聊着用来包压祟的红封。
这也是中原习俗,传说在过年时,有一种名为“祟”的小妖,黑身白手,总是喜欢在年三十这天出来作乱。只要它的小白手摸到了小孩,小孩就会受惊高热,一天天烧成傻子。
为防小妖害人,大人们就会守在小孩身边等三十这一夜过去,称为“守祟”。
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家的百姓,发现了用红布包些铜钱放在小孩枕边,就能让邪祟不侵。如此,“守祟”也渐成了中原年节的习俗——长者要提前预备好红布包的压祟封,送给家中孩童。
凌冽虚长乌宇恬风五岁,王府跟来的影卫们也多半比他小,他想着给这帮孩子都封上一个。殿阁里的阿幼依、阿米连几个也算上,顺便给桑秀也备下一份,算是提前送给她的嫁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树屋上头元宵的一声怪叫,小管事急得脸都有些白,他跑出来,趴在平台上,“王爷王爷,您快来上来瞧瞧吧,可不好了——”
经历了这许多,小管事一早反思了自己对小蛮王的态度:
但他先天不足,后天又被凌冽放养娇惯,根本没闹明白乌宇恬风这一遭折腾是为什么,他只当小蛮王是中了邪,哪里会想到他这是蔫坏着、想从他们家王爷身上骗多点好处。
无意识间,元宵这般惊慌的态度,阴差阳错地帮了乌宇恬风一把。
凌冽见他慌成这样,也不敢耽搁,同影十一两个一前一后地闯回树屋。
令凌冽感到意外的是,屋内并没点灯,他一推开门就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熏得后退一步,凌冽皱眉咳嗽一声,还没问元宵,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难受的低吟,伴随着低吟响起来的,还有乌宇恬风吸鼻子的声音。
凌冽心头一跳,转着轮椅进入屋内,“恬恬?”
“唔……”乌宇恬风虚虚软软地躺在软榻上,偏黑的脸瞧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眯着眼睛,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见凌冽进来就委屈道:“哥哥,我难受……”
“难受?”凌冽急了,俯下身去用眼皮贴小蛮王额头。
关心则乱,凌冽根本没注意到屋内一角突兀堆着的老大一团熊皮褥子,那褥子后还藏着一只冒热气的铜盆,而铜盆内,如同伏尸百万地漂着无数长短不一的帕子。
凌冽只知道,贴在自己眼皮上的小蛮子烫得像个小火炉,浑身上下都冒着汗,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皱了皱眉,又让元宵去请大夫。
元宵也没往深处想,点点头领命去了。
见元宵没拆穿他,躺在床上的乌宇恬风长舒一口气,他捉住凌冽的手哼哼唧唧,不是说鼻塞难受,就是说头晕要哥哥抱抱亲亲。
凌冽心软,哪架得住这个。
等孙太医和元宵两个急匆匆拎着药箱赶到,躺在床上的那位眼瞅着跟个没事人似的,刚才坐在床边好好的凌冽却烧了个大红脸,眼尾都洇着水色。
孙太医这一日内接连跑树屋两次,路上听得元宵形容,还真当乌宇恬风是风邪入体、寒气发了出来。可这会儿,看见眼前情境,他又有些疑惑。
取出脉枕,孙太医冲乌宇恬风客气地点点头,示意他伸手。
可乌宇恬风只看他一眼,便装难受地哼哼,扎手扎脚地圈着凌冽一条手臂,一点儿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凌冽看着他,还毫无所觉地哄,“让孙老切个脉,要看过你是不是受寒发热,才好对症下药呢。”
乌宇恬风捉着凌冽的手,半眯着眼睛,像是烧得意识模糊般无意识地蹭了蹭凌冽的手臂,然后才小声嘟囔道:“哥哥,我难受……”
凌冽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抱歉地冲孙太医讪笑一下,然后又小声地去哄。
在他转身同小蛮王说话时,孙太医捋着胡须,注意到了树屋角落上的那团熊皮褥子,老太医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一转,又注意到小蛮王身上明显偏厚的衣衫、床脚熏着的炭盆。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了然。
凌冽却还在劝,他哄孩子般将小蛮王的手捉下来,同他反反复复地叙说厉害关系,眼看声音都急出了颤音,老太医才轻咳一声,忍笑正色道:“王爷,其实也不必非要切脉的——”
凌冽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他。
“我观小殿下面色,”孙太医似笑非笑,“多半像风寒受凉而致的高热,这不是什么疑难症候,我给他开几副汤饮,一日两副地吃上五六天便是。”
凌冽当然信大夫的,他点点头,看小蛮王一眼后,又忍不住追问道:“孙老,您这个药……苦不苦啊?”
“怎么?”孙太医笑眯眯,“小大王怕苦?”
凌冽多少有些赧颜,其实他不知道乌宇恬风怕不怕苦,小蛮王的身体一直比他好上太多。来南境后,他就没见过乌宇恬风吃什么药。
但他怕苦,也吃够了苦药。
依着他自己的经验,苦药吃多了倒胃口,即便用蜜饯压了,胃里也不舒服。
凌冽搓了搓手,硬着头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