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转了几个心思,面色渐沉下来。
宣威将军继续道:“等江南事毕,我会想法上道折子,将那小子调往西州,若陛下执意要仰仗阉党,我们也得早些筹谋,备些兵力。”
御史中丞眯起眼睛,转身警告地瞪了弟弟一眼。
朝臣,尤其是他们这样备受瞩目的大家族,最忌惮有私兵。刚才舒楚修这话,若给外人听去,便与告他舒家谋反无异。他抿抿嘴,缓声道:“行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不必做这样坏的打算。”
宣威将军不满地哼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崇德那边,请弟妹再留意,不行让杨老将军出面,他从小就最听他外祖的话。沈家嫡女,他不喜欢便罢了,沈兄那边、我会再去赔礼。他既以诗词文墨为由拒婚,可请老将军在军中将领里另择个武将家的嫡女,总之,作为大家族的长子嫡孙,这事儿上,由不得他任性——”
顿了顿,御史中丞转过身来,缓缓地离开窗边,来到了自家弟弟身边,他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至于皇上和阉党,目前还未到鱼死网破之地步,你回去,从西州死士中挑几个得力的,让他们潜入苗疆去。”
宣威将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明白了兄长的言下之意。
“我们也让陛下看看京中高门的诚意,”御史中丞笑眯眯地,眼神却狠毒,“既然陛下视北宁王为心腹大患、担心将来这位德高望重的皇叔掣肘,我们为臣子的,自会替他提前解决这麻烦。”
“自然,”宣威将军重新端起茶碗笑了笑,“舒家和圣上,本就同心一体。”
半个时辰后,替宣威将军牵马的两个小童,都感受到了自家老爷的好心情。
可望着天空中隐隐汇聚过来的乌云,他们实在不明白——
山雨欲来,天色阴沉暗淡,老爷到底有什么可乐的?
○○○
南境,苗疆。
又几日行军,乌宇恬风和凌冽已率大军行至桂山附近。
百越国蓄谋已久、重兵压境,桂山两部不堪抵挡,退守到山下凤灵坞附近。凤灵坞是通往桂山“一线天”前的一处河滩,纵横交错的水道将这一片平原割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滩涂,远看好像渔网一般。
一路走来,他们遭了百越数次伏击:淬毒的冷箭伤了两头战象,趁夜色从水中摸上岸的百越刺客又悄无声息地杀了好几个蛮国勇士,小王子峤烙都险些被他们救走。
桂山两部的首领心中愧悔,又携部上前打头阵,可惜百越人在水道中来去自如,他们浩浩荡荡闯过去,反而做了活靶子,被早早埋伏好的百越人从水中跃出、一刀毙命。
蛮国众人由此群情激奋,若非伊赤姆阻拦,那百越国的小王子峤烙已叫他们生吞活吃。
战事要紧,几位首领商议后,觉得还是不能同百越在水道上纠缠,他们可北撤攀上凤灵坞旁的凰鸣山,从凰鸣山绕道,便可奇袭到桂山西北向。
只是,凰鸣山陡峭难行,碎岩极多,且他们能料算的、百越必然也能,势必会派人前往凰鸣山上盯防。
大约是恶战当前,小蛮王收敛不少,吃饭时没了那些突兀举动:一时端出一碗血红的“甜饭饭”,一时又变戏法般送上一碟鲜果子。
凌冽乐得清闲,军中的事儿,伊赤姆大叔愿意同他商量、他就听着,若不愿,他也不强求。
所以,当得知乌宇恬风要身先士卒、带一队勇士先去凰鸣山探路时,凌冽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当着众人的面儿他没有说什么,背地里却让影十一着两个影卫偷偷跟上,别闹出什么事端。
乌宇恬风去得时间长,这一日过去大半、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见他回。
伊赤姆大叔吩咐完营帐内的部署后出来,便见凌冽裹着一身狐裘,整个人沐浴在夕阳金辉中,元宵不尴不尬地站在轮椅之后,见他出来,小管事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们、我们就随便出来走走!”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就被王爷不轻不重地瞪了。
伊赤姆大叔莞尔,担心就担心了、等就等了,不过中原人爱面子,他上前也没有戳破,只道:“王爷,日落山中风大,您若风寒了,大王回来可要拿我问罪的——”
凌冽正想说什么,山道上却忽然跑出来一个蛮国勇士,那人脚步凌乱、身上挂着伤,他扑到大叔面前,急道:“不好了!大王在山上遭了埋伏!让您速速带兵去救援——!”
大叔一愣,嘴唇抖了抖,“……到底怎么回事?!”
那形容狼狈的蛮国勇士吸了吸鼻子,说百越国遣兵埋伏,大王刚上山就被前后夹击、如今还被困在伏击圈里,他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报信。
他说得绘声绘色,伊赤姆沉默了片刻便当机立断,让众人立刻拔营、前往山中救援。
整个军营打包收拾的时候,伊赤姆大叔为难地看了看凌冽,在他开口前,凌冽就摇摇头道:“我非柔弱女子。”
“我知道,可王爷您……”伊赤姆大叔想说,您千金之躯,磕了碰了大王都要生气,何必去前线受罪,等在后方更安全。可一见凌冽那寒星般的眼眸,他又想起了“大锦战神”四字。最后,他叹道:“那您可得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