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御极后办了不少官员,三馆亦是如此,年后搬宫,大量书籍需要规整修撰,然人手不足,故而个个都当骡马用,不分昼夜,巷道中经过的官员无不脚步疾驰,乘风一般。
谢锳都要冻僵了,眼前白茫茫全是雪。
“十一娘?”试探的声音带着几许惊讶。
谢锳抬手擦着睫毛上的雪花,回头,但见一身穿绯色圆领官袍男子逆光而来,精瘦健壮的身躯孔武有力,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跑来。
“何琼之?”谢锳怔住。
当年她去书馆,除了周瑄,最多见到的人便是何琼之。
他与周瑄关系自幼便好,离京后跟随周瑄经历了几场硬仗,在军营打出名声,现下已经是三品右威卫将军,官声显赫。
意识到自己失态,谢锳往后撤了步,改称道:“何大将军。”
何琼之没在意称谓,只是重见故人显得很是兴奋,忍不住咧嘴笑道:“老远还以为看花眼了,没成想果真是你,冰天雪地,你在这儿站规矩呢!”
谢锳跟着笑:“当我还没出阁时候呢,我都嫁人三年了,早就不用站规矩。”
从前但凡谢锳去迟,多半是在家中被谢宏阔责罚,或关在黑咕隆咚的柴房自省,或跪在烟熏火燎的佛堂抄经,以至于何琼之常打趣她,是站规矩的常客。
何琼之更黑更瘦,人却很精神,浓眉大眼透着股干练劲儿。
“你来这儿做甚?”
谢锳往前拎过食盒,弯眉道:“今日郎君生辰,我来给他送碗汤饼。”
何琼之感叹:“咱们三人,谁都没想你是第一个成婚的,方才我看见他了,果然不负云六郎美名,面若冠玉,斯文儒雅。”
“进去等吧。”何琼之站直身子从阴影中拔出脚来。
谢锳摇头:“圣人在,我过会儿进去。”
何琼之哦了声,想起两人断绝关系的事来,这些年周瑄片字不提谢锳,想来当初的矛盾天大,两人都是倔脾气,平时瞧着挺讲道理,翻脸后却谁都不肯低头,但凡有一个肯让步,也不至于闹成今日的局面。
何琼之如是想着。
长条案前,云彦依旧在为周瑄讲解,声音平和纯粹,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修养极好。
何琼之默默看向被风拍打的毡帘:谢锳那身子骨能受得住吗?
咬咬牙,他状若无意道:“外头有个小娘子,提着汤饼站在墙根下冻得直打哆嗦,也不知道谁家的。”
汤饼二字咬重了些,唯恐云彦没听明白。
说完,也不敢去看周瑄,心虚的仰着头,盯着横梁一眨不眨。
云彦手一顿,忽然想起今日是自己生辰,忙起身作揖:“圣人见谅,约莫是内人给微臣送汤饼,她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容微臣前去看看。”
周瑄神色冷冷,斜向手边冒热气的汤饼,云彦看见,解释道:“今儿是微臣生辰,还望圣人准允。”
“去吧。”
内间只剩下周瑄与何琼之,安静的有点骇人。
何琼之讪讪笑道:“云六郎和他娘子倒是恩爱的很。”
周瑄抬头,眸光清冷深邃。
何琼之捂着眼睛避开,心道:不好。
当年他和周瑄醉酒,问过一嘴谢锳的事儿,周瑄当时就是这副表情,也不说话,就那么阴恻恻的看着他,看的他小腿肚直打颤。
果然——
“蓬莱宫宫门戍卫皆重新换防,人员可排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