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蹑手蹑脚走远了些,趴伏在距离周瑄三丈远的树干上,临近入夏,枝叶繁茂,蚊虫便很是扰人。
就在他们面前,向来矜贵疏离的圣人,做贼一般,将左脸贴在瓦片上,后臀微微翘了起来。
首领当即闭上眼,长臂一横,低声命令:“都转过头去。”
谢锳坐在上首位,因怕饥饿头晕,便没有推辞吃下两枚樱桃毕罗,喉咙腻的厉害,秦菀令人端来杏酪,谢锳慢慢吃净后,果真爽口许多。
谢楚抬起眼,下意识将手腕挡住。
“阿兄,此番过来是有事求你。”
她开口,着实出乎谢楚预料。
故而谢楚点头应声,道:“你只管说。”
“监察御史最近频频上奏书,以我身世为攻讦对象多番诋毁,我委实疲于应对,苦恼不堪。虽陛下替我拦截下来,但流言甚嚣,似将我推到火堆上炙烤,我很是烦躁。”余光瞥见谢楚握紧的拳头,谢锳接着说道:“如今我只剩下阿兄与嫂嫂两个亲人,若你们强大那么我在宫里处境会好许多,阿兄在刑部,是历年来刑部最年轻的侍郎,而刑部尚书再有一年多便要致仕,空下来的位子定然要有人补上——”
秦菀眼睛一亮,不由地捏紧帕子,又紧张又满怀期待。
谢楚平心静气,虽极力克制,但还是咬紧了牙关,因这句话而情绪波澜。
“阿兄,你去做尚书,好不好?”
屋内静谧无声,屋檐上冷眸幽幽。
周瑄自然明白谢锳的用心,谢楚对自己的事儿提不起兴趣,但若牵扯到谢锳,毕竟兄妹一场,他是能豁出去保护她的,至于豁出去多少,周瑄不知道。
但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他也不会留他在刑部任高位。
她是怕谢楚选错路吧。
周瑄抿唇凛眸,指尖擦过瓦片,看见谢锳低垂的脖颈,雪白纤细,乌发简单绾成髻,簪着青玉莲花簪,簪头的光泽在日光的映照下,温润滑腻。
她站起来,腰身有点累,用右手扶着踱步。
走到谢楚跟前,又逼问了句:“阿兄,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这是请求,更是想让谢楚活下去的计谋。
谢锳想不到更好的理由,除了让谢楚升起作为兄长的责任心,逼他为自己护航,逼他不敢自残,不敢去死。
近乎无赖的逼迫。
只要阿兄能活着,她不在乎。
谢锳等不到回答,伸手拉住谢楚的衣袖,仰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
屋檐上,周瑄像是被钳住爪牙的兽,笼在凌厉的浓雾中,手里的瓦片,恨不能变成锋利的箭,扎在谢楚的胸口。
谢楚心很乱,纠结与彷徨,让他迟迟做不了决定。
他曾想过很多次死掉,或是拿刀抹脖子,活着一根白绫勒死自己,跳湖也好,跟谢蓉一样,死了便什么烦恼都没了。
秦菀可以好好谢临,即便他死了,秦菀可以回秦家,那是个良善的家族,会看在谢锳的面上善待谢临和秦菀。
他想过后果,就是因为想到自己死了,他们仍能过的很好,才愈发觉得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谢锳却要他护着自己,护好她皇后的位子。
荆棘丛丛,他可以么?
他不知道,很乱,乱的脑子里缠成一片蛛网。
妹妹拉起他的手,他颤了下,对上谢锳的眼睛。
那眼神坚定明亮,像一簇光,直直照进他灰蒙蒙的心底。
某处,突然就活过来似的,微弱的跳动,砰砰。。砰砰
“阿兄,求你了。”
秦菀咬着唇,通红的眼眶蓄满泪珠,她背过身去,隐忍下啜泣的痕迹。
她的谢楚,忠诚温顺,善良秉直,若非有那样的父亲,他大可有另外的人生。
明明是他们的错,却要谢楚来承担后果,不公!
秦菀咬的唇瓣出血,终于听到重重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