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这几日迷上了养仙鹤,从珍异苑强索了八对仙鹤养在自己家,皇帝登门时他还在后院逗弄一只爆炭性格的雄鹤,被啄得狼狈不堪。
皇帝很不平地扫了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仙鹤,琢磨着什么时候把它炖了,大补。金羁道:“回圣上,据说仙鹤有毒,不补。”
皇帝方惊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水溶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忙“哈哈”干笑两声,道:“今天出来找你,是想着这几年你都没添什么新衣。这几天来了个苏州制衣的匠人,找你一起去裁两身。”
水溶对这些无甚兴趣,不过皇帝想去,他也没意见,权当是陪这个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在工作的人放风了。
这家布庄常给外命妇们制衣,水溶多少听说过一些,所以那个量体的老妈子上来东量西比的时候,他还想问给男人量身和给女人量身有什么不同,只是看见哥哥在一旁很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老妈妈量过身,竟还要量头围,水溶躲着道:“怎么,我用的冠不合适了?”
皇帝命他站好,道:“定一整套衣服,自然要全量一遍,你给我站好。站好!”
水溶只得乖乖站在那任老妈子给他量头围。皇帝自在一旁很有兴致地拿着几匹布翻来覆去地看,不时还跟掌柜讨论什么,看那掌柜忍笑忍得脸都快抽筋了就知道水溟肯定问一些很没常识的问题。
老妈子量过一遍,又量一遍确认,方道:“好了。这位爷,量完了。”
水溶穿好外衣,对水溟道:“哥,今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做衣服?”
水溟笑眯眯地道:“你以为呢?最近你无聊,我也没事干。你哥哥的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都做了,急也没用。”
哥哥?哪来的哥哥?水溶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南安王。宝玉随探春远嫁的船队一起南下,昨日出发,可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可是他非要掺一脚的话,不知道天命会怎么变?
量身完毕挑好布料,两人转到大街上,皇帝很久不曾在街上逛了,对什么都很有兴趣,买碗豆腐脑,吃两口不吃了,水溶吃,买鹅脯兔丁,一买就是一钱银子的分量,吃两口,也扔给水溶,买果子蜜饯烧饼糖缠……若不是水溶拦着,他们在一家小汤粉店休息的时候,水溟大概会说“老板,所有的东西都来一份……什么?我吃不完?我吃不完他带走!”
索性水溟还是听劝,水溶说这家店的汤头好,最好就喝汤吃馄饨,他就只要了几碗三鲜馄饨,自己一碗,水溶估摸着他吃不完,剩下的还得给自己,于是没单独要。其他的侍卫们每人一碗,金羁也有一碗。果然水溟吃了两个,剩下的大半碗,愣压着水溶吃光了。
水溶从这天起,提到馄饨就不舒服,后来偶尔抱怨水溟那天太任性,水溟皱着眉听他抱怨完,当天就赐了他一大碗三十个分量十足的苦瓜汤头丝瓜蓉馅的馄饨做宵夜,然后温文尔雅地笑着看他吃完喝尽。
元妃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约也看出来皇帝对自己的家族没什么好感,就等着她一命呜呼后下手。好歹皇帝还没打算当着她的面收拾贾家,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元妃是个聪明人,这天天气很好,打听到皇帝和水溶在御花园散步,她强撑起来也去了御花园。
水溟和水溶的笑闹声隔很远就能听到,水溟一直在欺压水溶,可是那说话的语调,可有半点真的在欺负的意思?
笑闹间水溶被水溟插了一脑袋桂花钻过树丛来,迎面撞上贾元妃忙又缩回树丛那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水溟随后也到了,他只是气定神闲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了。爱妃连日抱恙,今日可好些?”
水溶扯扯他的衣袖,道:“怪累的,我们去亭子里坐着说话吧。”
皇帝把最后一大簇开得十分旺盛的丹桂插在他衣领上,笑道:“就依你。走吧。”
水溟再不看元妃一眼,和水溶咕哝着说沾点桂花的味道好,等八月十五到了,宫里陈酿的桂花酒就该好了,到时候遍洒桂花,喝桂花酒,才更有风味。水溶因元妃在后面,一时间放不开,只好任水溟说些无边无际的话,他一句也不回。
元妃低着头小心地跟在后面,前面的人说什么,似乎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走过一段满植秋桂的石径,前面到了凉亭,水溟拖着水溶在上座坐着,元妃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陪着笑。
水溶看出来她将言又止,心软地暗中牵牵水溟的袖口,水溟打定主意以后一并讨回来,方道:“爱妃今天不在宫中保养,是有事?”
元妃敛着泪光,回道:“只是想着快到中秋,妾身在深宫,家人在外,十分不忍。是以想来折一枝金桂传回家中,聊表我心。”
皇帝听她的意思,能硬的下心肠打发,然而水溶却有点愧疚,因为贾府之败他早已知道,却不能为之谋算一二。让她与家人再见一面倒也无妨,横竖元妃只是劝他们退步抽身,圆她一个心愿并没什么不合适。水溟一见水溶心软,便想他成全一次,让水溶欠他一次人情,何乐而不为。
“行了,八月十四,让你家人进宫来探你。”皇帝大人爽快地答应了,又道:“好好说话。”
元妃大喜,行礼谢恩,接着便是一顿剧烈的咳嗽,抱琴忙上来扶着她回宫。
水溶怅然若失地望着元春远去的背影,忽听得皇帝问:“你怪我薄情?”
水溶摇摇头,笑道:“你对我好,说明你重情重义,怎么会是薄情。只是这些后宫女子,天生就不能指望夫君疼宠,太可悲了。”
众芳摇落
“我哪来那么大的心胸将这多女子都痴情个遍。”水溟笑道,“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经历一回痴情,其实已经痴情多少年了。”
水溶奇怪地看他一眼:“皇兄今天说话怎么和宝玉一个语气?全不着调。”说着他见元春已经消失在拐弯处,便松口气跳起来道:“元妃也难做。一面顾全你,一面还要惦记着家人。自古忠孝难两全。好歹给她留几分面子。给个封诰吧。”
水溟道:“我知道。只要她识趣,我怎会小气。别把我看得太小心。外边风大,天也快晚了,我们回暖房去吧。”
“哎。”水溶很自然地伸手扶着哥哥——金羁远远地被打发在花园外边,他便少不了这些小动作。水溟乐在其中,当然不会拒绝。两人边继续商量八月十五的过法边往皇帝的书房去。
许是刚才吹了冷风有点难受,水溟看过七八本折子就有点难受,便揉揉眉心,搁下笔不看了,抬头看着水溶道:“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的。难为你一直陪着。”
水溶早早地递过一杯热参茶,道:“喝一点养养神。刚才金公公送一壶来,我可想试试参茶是什么味道,却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