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白道:“草民本有个异母同父的弟弟。”
灵稚支了支耳朵。
梅若白声音徐缓:“他自幼与我相依为命,还同我说他能看到世间奇闻,譬如覆在草木上的生灵,冤枉而死不肯离去的鬼。”
灵稚没听过这些,但他知晓万物有灵,否则也不会滋养出像他这样的灵芝,虽然他是最特别的那一株。
梅若白自嘲:“年少的我苦读医籍,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学医上,那时候听弟说起此事,只当他身子虚病神志不清,为他开了药剂让他服下后就专注医籍去了。”
“等到后来发现,为时已晚。幼弟离世时,脸上带着一抹超然解脱的笑意。”
梅若白叹息:“那一刻起我就知是我错怪了他,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因为我的不在意,才让他走了。”
“我初见你如此顽强的在角落里扎根生长,就觉得你并非一般的灵芝,或许真如幼弟所言,便对你生出几分亲切来。”
梅若白道:“公子莫要怕我。”
灵稚抿唇,自己拿起一块点心吃了。
他吃相温吞缓慢,又格外专注,仿佛做什么都给人传递一种他很认真的感觉。
灵稚吃完三块点心就摇了摇头,神色茫然地靠回坐塌,只盯那一处观赏池,瞳孔有时会随从池面掠过的飞鸟微微摇晃。
直至天又飘起了雨,灵稚方才揉了揉眼睛,涩声道:“……我想回雾清山。”
梅若白兴致问道:“雾清山里都有些什么?”
又道:“我的双腿残缺数年,许多地方都不方便去,若小公子有心,可否同我说一说?”
他感慨:“我的见闻太少了。”
候在门外蹲墙角的小奴犯迷糊。
听闻梅大夫饱读诗书,若他没记错,梅大夫在舞象之年时高中状元,后来不知因何缘由没有步上仕途之路。
如此聪慧的梅大夫,竟哄骗小公子给他说见闻?
灵稚断断续续地讲起雾清山,说那只威风凛冽的斑纹巨虎,说华贵漂亮的长尾青鸟,说许多包容他的山间林兽,还有君迁。
他说到君迁,神态微有变化,最后看着梅若白,含羞小声的笑了笑,道:“我要回去和君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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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稚身子虚弱,仅仅和梅若白说一小会儿的话,人就蔫了,陷进卧榻中睡得昏昏沉沉。
塌上的垫子柔软保暖,与灵稚身上盖的毛毯将他整个人完全裹在厚实的暖意当中。
梅若白观他苍白的面色在休息后渐渐浮起几分薄红,方才伸手替他关好轩窗,同时阻挡了从不远处射来的一到冷淡视线。
梅若白刚出大门,就被刘总管“请”去书阁。
坐席上的主人,目若寒雪,对梅若白的冷意,大部分来自灵稚对梅若白的松懈。
梅若白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看见皑皑雪山上屹立的一匹头狼,这头狼正在捍卫他的独有物。
他摇头失笑:“见过太师,恕草民腿脚不便,无法行礼。”
萧猊直视他,深邃的眉眼温柔时溢满柔情,若盛着怒火,却又阴骘渗人。
他冷声:“梅大夫何意。”
梅若白谦道:“太师在四周布置了那么多道眼线监察草民,想必知晓房内所有的言行举动,草民自当心如明镜,所言绝非虚假。”
萧猊嘲笑:“你不会愚笨到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糊弄过本官,幼弟?”
梅若白扬眉:“太师何意?”
萧猊望着他,低声道:“世间哪有纯洁的同胞手足之情。”
“若真的有,梅大夫当初何苦看见幼弟身亡后才幡然醒悟,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