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鹞的生辰也在三月,细数数日子没多少天了。
时年说:“待到那时,公子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可以……”
时年话语未竟,但他们主仆俩都知道什么意思。
徐稚柳不会留在景德镇了。
他要离开这里回瑶里,重新捡起书本,开始科考之路。
虽然他年过二十二,已然有些晚了,但那是他很早很早之前就立下的志向,这些年来从未更改过,更是他在父亲死后唯一的目标。
时年又说:“解决了太监,徐大东家再无后顾之忧,应会放手吧?”
徐稚柳不答反问:“阿鹞哭了吗?”
“哭了,那晚从公子房间离开后,伤心地哭了好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把徐大东家急得嘴上燎了好几个火泡。不过后来我买了好东西去哄她,她也就高兴起来。”
时年摇头轻笑,“她真像个小孩。”
姑娘家喜欢的无非是钗环首饰之类的小物件,他银钱不多,便在船市上淘换些外地来的新鲜玩意,价格不高,贵在新奇,阿鹞一见就欢喜地丢不开手,好容易就开心起来。
徐稚柳看他笑,亦觉得宽怀。
他自己就是小孩,却说人家是小孩。
往常看这两小孩打嘴仗,他每每扶额叹气,还不知道该如何使好,如今离别在即,却不由地怀念起当初的情景。
一幕幕清晰地回闪过眼前,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公子,你不必担心她,她那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会好起来的。她还让我转告你,虽说你上回没应,但她还在等你的生辰礼呢。”
徐稚柳低下头去,如吃醉酒了般眼底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笑声似有若无的,极轻极浅。
“哦对了,她还问我什么是爱情?这我哪里知道。公子,你知道吗?”
徐稚柳摇摇头。
时年嘀咕:“也对,公子你哪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以后就可以想了,等回到瑶里,公子你不必再每夜巡窑,不必每天和三窑九会的老板们吵架,不必为窑务费心,不必早起,更不必晚睡,你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好。”
他遥想着远离景德镇的一切,在瑶里那样的世外桃源,每天伴着虫鸣鸟叫睁开眼睛,漫山遍野开满野花,他们无拘无束地在山野间奔跑,多么自由!
那是徐稚柳向往多年的自由,可此时此刻他的胸前竟泛起一丝不舍。
这里的每一片砖,每一口窑,每一个窑工,乃至每一个早晨和夜晚,他都曾深入交流过、参与过和感受过,对他们有了深厚的情感。
哪里能是说走就走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忽而又想起一人。
心间更是不舍了。
就在今晚,他才对那人说过,他们已经相交,他不愿失去她这个朋友,可是,他似乎要食言了……
徐稚柳忽而想到什么,转身问时年:“之前瓷行老板送我的那匹马,都安排妥当了吗?”
“妥当了,现如今就在咱们窑口好吃好喝地供着呢。怎么?公子你打算把闪电也带回去?”
闪电是它原先的主人给起的名字。
徐稚柳尊重主人的心意,没有为闪电改名。时年照顾过闪电两日,对其倒是有些感情,心下也颇为欢喜。
不想徐稚柳却道:“明日牵出来,我要送人。”
他要将那匹汗血宝马送给她。
将来,若有机会她可以骑着闪电回瑶里,那么,或许,他们还能再见面。就算她不回去,他也能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