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将热乎乎的酱肘子放到她面前,唤一声:“小梁。”
她这才抬起眼,睫毛眨了眨,缓而迸射出一点点亮光。
“你怎么不吃饭?”
徐稚柳看过她肿胀的后脑,目光落在她发青的眼下,又极力挪开视线,“王少东家说你近来精神不佳,可是生病了?有没有去看大夫?”
他声音温温的,和以前没有不同,却听得梁佩秋格外难受。她忙意识到什么,抬手遮掩眼下的伤,解释道:“我没病,只是不饿。”
“你瘦成这样,怎会不饿?”
徐稚柳在她旁边坐下。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徐稚柳重新开口:“其实没什么,我不介意,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你当真不介意吗?”
梁佩秋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那你为什么没有再去夜巡窑厂?”
按说凶手归案,一切回到正轨,该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可半月以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狮子弄的月色下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一日,两日,三日都未等到他后,她顿觉一切都变了,只没脸去见他。
梁佩秋猛的起身,日光照得她头晕眼花,她晃了晃,勉力站住脚。
“我每天都去等你。”
每天都等不到。
她的柳哥,那样勤勉的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梁佩秋咬得牙齿欲碎,“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我恨死了安十九,我甚至、甚至……”
她甚至想杀了那人,杀了王家的,杀了那些个鬼祟。如果杀了他们,可以让一切回到原位的话,她愿意做这件事。
这些天她已然明白过来,她愿意。
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然而徐稚柳将这一切都及时遏止了。他的瞳仁并不全黑,带着一丝茶色,仿若琥珀,晶莹透亮,故而可以让人看得很清楚,里头浅淡无波,虽和往日一样温柔,带着股发自内心的沉静安然,却再也没了那种不可言传的温度。
他的心也和眼神一样没有了温度吗?
梁佩秋正这样想的时候,听他徐徐开了口。
“小梁,别等了。”
他的声音有些许冷淡。
大多数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叫她佩秋,很少的时候叫她小梁。她还没有搞清楚这两种称呼之间的区别,却仿佛自此失去了破题的机会。
梁佩秋蓦然回首,从上往下俯视着他。
他坐在她先前的位置,身影半明半昧,往日千山翠色披在身上,也不敌他一抬首一扬眉的落拓风仪,而今山河皆在眼前,他却仿佛固步自封,走不出那弹丸之地。
可笑的是,就在他身后博古架上,居中摆着的正是他曾送给她的陶泥小兔,是他生平第一个作品。
那小兔越是栩栩如生,反倒越衬得他麻木不仁。
“我以后,不会再去窑厂巡夜了。”徐稚柳没有看她。
他也说不准,为什么没有看她。
或许,他只是不想看到那只陶泥小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