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初在安十九跟前演戏,雪地里被打重伤了一回,时年身体也落下些毛病。梁佩秋给了他王云仙去祁门求的方子,经过调理后,他身体大好,是以去药房又配了几副药,偷偷送给梁佩秋,末了还笑话她进出都有尾巴,这点小事就代劳了,叫她不必客气,新年多准备几个红封就行。
梁佩秋听了微微一笑,问他近况如何。
白梨说:“他原就是湖田窑出来的,回去还不是跟回家一样?徐大东家很器重他,把他调到前院了,现如今跟着张管事整日进出,也能打理些简单窑务了。”
“阿鹞如何?”
“因着和离归家,街头巷尾说闲话的人不少,徐大东家被气得发了好大的火,将人拘在家里不准出门呢。”
梁佩秋深谙徐忠的脾性,雷声大雨点小,气过一阵就好了。何况阿鹞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怎么都不会放任不管。
如此也好,有阿鹞在旁协理,张磊主掌窑务,即便徐忠不得不酗酒装疯掩盖锋芒,湖田窑也能正常运作。
如今横在面前的、最为紧要的便是成立陶业监察会。想要拔除三窑九会的毒瘤,无异于虎口拔牙,如何都不可能越过安十九去。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安十九心甘情愿地被拔牙呢?
杂乱的事情一多,一些看似紧要又不那么紧要的事就被抛诸脑后了,梁佩秋又理了理窑务,一一核对完目前窑口的债务,心下有了章程。
三更天时,她照例巡窑。
狮子弄的上下山这条路她如今走习惯了,一个人也不觉得深夜寂寥,反而夜越无声,心境越是清阔,能得几分难得的自在。
忽而听见一串脚步声,不知是何心理作怪,她鬼使神差地往旁边一钻,躲到了树后。
不久,前方暗巷的岔路口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即便月夜稍暗,梁佩秋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不算陌生的人,已见过四五回,下午才刚舌战过一轮,就是那新上任的浮梁县令周齐光。
县令大人如此悠闲,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出来瞎溜达吗?可公馆路离狮子弄不算近,走路需得半柱香……
正好奇时,紧随其后又出现一道身影。
还是熟人。
吴寅快步上前,同周齐光并肩而行,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唇角微动,溢出一声笑。
没有试探,没有偏见,没有外在的一切,极为清冽的一声笑。
梁佩秋陡然震住。
见他们走去和自己相反的方向,她没有再躲,从树后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夜里没了白日的暑气,仅穿单衣略显清凉。
她的肩头不自觉抖了抖,脚下稍快,踩过积水的土坑,鞋底和树叶沙沙作响。
不远处的两道身影齐齐停住。
吴寅问:“怎么了?”
徐稚柳收回向后看的视线,摇头示意无事,又重复方才的话:“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你放心,已经派人盯着了,说来也巧,我的人过去,发现还有一拨人在盯着她。你猜是谁?”
徐稚柳无所谓他的挑逗,除了安十九不作他想。只他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安十九的疑心病更重了。
即便当着面亲自教训了时年,把人打得奄奄一息,后又在京中屡次表忠,献上皇瓷。做到这种程度,仍未取得安十九的信任吗?
她就这么想攀上他?
“不过他们盯管十分松懈,我想安十九很快就会撤回那些人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