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沉故手间的力道一紧,纸杯的外壁也微微变形。
他眸光偏移,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寻的嘴唇上,棉签按压的位置向下凹陷,与上午他假抱时寻后吻他手指的画面逐渐重合。
“柏医生!”一阵短促的呼喊拉回柏沉故的思绪。
站在门口的护士着急道:“急诊来了位孕妇,考虑是HELLP综合征并发自发性肝破裂,急诊那边请您马上去会诊。”
柏沉故立刻放下手里的纸杯:“阿寻,别胡闹了,早点休息。”
他又转头嘱咐护士道:“麻烦一小时后给他倒点儿水。”
护士还没点头,柏沉故已然冲了出去。
奔跑声渐远,纸杯里的温水却还在震荡。
时寻的脑中一片空白。
柏沉故刚才是……叫他阿寻了吗?
那晚,柏沉故没有回来。
病房里有人默默担忧,病房外有人与生命赛跑。
第二天一早,时寻在迷迷糊糊的疼痛中醒来,视野里都是周围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
虽然时寻做的是微创手术,但说到底也是在身体上穿出几个口子,这会儿麻药的缓冲完全失效,痛感便毫无阻滞地传了过来。
昨晚拉紧的床帘全部大开,应该是早上来查看的护士打开的。时寻浅吐一口浊气,活动着脖颈。
11床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清瘦的姑娘,看上去也就刚成年,面部却泛着病态的黄色,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痛苦得紧蹙眉头。
她的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另一个则时不时朝门口探看。
走廊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是今早的统一查房。
一行人从门口涌进来,向11床靠近,时寻一眼就辨认出了身形出挑的柏沉故。
领头的医生还未站定,压在人群阴影里的姑娘睁开双眼,表情惊恐地环顾四周。
她防备地向后移动,视线扫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的家人身上。
她拧紧眉结,呛火道:“我说了我不来医院!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领头的医生开口安抚道:“小姑娘,你先别激动,你爸妈——”
那句话还没说完,女孩就伸出手,一把拍掉了其中一位医生手里的记录本:“滚开!都滚开!”
本子撞在床边,凌乱地摔在地上。
柏沉故推好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靠近领头的医生低语道:“老师,您先带着大家继续查房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领头的医生点点头,轻声安慰小姑娘道:“不要紧张,好好照顾自己。”
一行人向时寻围过来,简单问了几句后就换了下一位病人,最后离开了病房。
时寻重新看向女孩那边。
年轻的母亲蹲在床头,双手覆住女孩的手背哭诉道:“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医院,妈妈也不想你来,但不来医院你只会更难受,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好吗?”
“待着干什么?”女孩的情绪愈发不受控制,“安安分分接受你移植来的肝脏吗!”
哭泣的母亲抬起眼,泪眼婆娑地与柏沉故对视一眼。
柏沉故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女孩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柏沉故弯身靠近床头:“小蝶,最终的治疗方式还没有确定,我答应你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好吗?”
小蝶的眸光闪烁,很快又重归愤怒:“你懂什么?她的肝很好吗?移给我一块我又能多活几年?十几年前是他们把我弄丢的,他们算我的父母吗?有什么资格给我捐肝!想靠一块肝换我剩下的时间都对她们感恩戴德吗?痴心妄想!”
女孩的母亲止住哭声,眼泪却依旧大滴大滴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