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组织志愿军渡海援台”一事自己考虑得还不成熟,冯华未敢冒失回答,只是说:“晚辈这几日也在时时谋划着这件事情,虽然有一点儿想法,但是很多细节都未考虑清楚。”
“噢,既然有主意,子夏你不妨说来听听!”听到此事竟然还可能有挽回的余地,已经对冯华非常信服的翁同龢立刻来了精神,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冯华见老人很执著,只得低声把自己初步形成的“秘密资助志愿军渡海援台,拖垮倭寇”的想法大概述说了一遍。
听了冯华那极有创造性的建议,翁同龢心中既兴奋又欣慰:“子夏,虽然这种做法不够光明正大,但是如果可以因此而保住台湾和澎湖,你亦将功在千秋!关于觐见皇上的事,你不要着急,你这次来京其实是皇上钦点的,报到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明日我就把二位将军进京的消息和子夏你的这番考虑上奏给皇上,我想以皇上的脾气,说不定即刻就要宣旨觐见。”
老少三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客厅内不时传出一阵阵欢愉的笑声。家丁和书童都知道,自从中日开战以来,老爷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这样开怀了。
第五章贤士困缚轭
《马关条约》的正式签字盖章,让心中充满不甘与屈辱的光绪皇帝再度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由于身体本来就未曾完全恢复,他又一次病倒了,而每天上午例行的军机议事,也因此被取消了。
其实光绪的病不算很重,还是由于心情过于激荡造成的。在太医用完药以及珍贵人的精心照料下,他很快就已经可以从病榻上起来了,只是身子却仍然酸软无力,头也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中午,在珍贵人的哀求与劝说下,光绪勉强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就又躺回到了病榻上。虽说看似在休息,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还是想着《马关条约》以及相关的一些事情。想起台、澎从此沦为异邦,想起一亿两白花花的银子里有多少大清国民的血汗,想起大清国的江河日下,光绪一阵心酸,眼角悄然滚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怔怔地又想了一会儿当前的形势,光绪的心情再次烦躁起来,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
皇上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让一直守候在旁边的珍贵人吓了一跳。她连忙过来扶住光绪的身子,关切地问道:“皇上,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朕没事!卿卿,马上叫人备轿,朕要去毓庆宫上书房。”
看着皇上苍白憔悴的脸色,珍贵人心疼地劝说道:“皇上,你的身体才刚刚才好一点儿,不如过两日再去好了?”
“不行,朕现在就去。另外,立刻派人去召请翁师傅!”虽然身体还比较虚弱,但光绪仍然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上书房冷冷清清的,御书案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九朝东华录》、《圣武记》等几本翁师傅曾让他阅读过的书籍。摆放依旧的笔砚以及上书房的萧条冷落,让光绪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种苦涩凄凉的感觉,当年随翁师傅在此读书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候,自己与翁师傅朝夕相处,君臣二人是无话不谈,上书房的生活可以说是自己少有的快乐时光,也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会找到真实的自我。翁师傅曾殷切地希望自己能发扬祖德,像圣祖康熙帝那样文武兼资,雄才大略,成为力挽大清颓势的中兴之主。可是,谁想亲政几年来,不仅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而且还成为了出卖国家的千古罪人。
虽然昨天军机议事时才刚刚见过翁师傅,可是想不到一夜之隔的思念竟会如此之深。不知怎么的,光绪此刻无比怀念在上书房与翁师傅共同度过那些日子,渴望着再次体验那样的生活。
此时,翁同龢也同样在思念着他的这位天子门生。当年在毓庆宫的所有师傅中,要算翁同龢与光绪的感情最深。翁同龢在毓庆宫书房入值时间最久,同光绪接触最深,且“授读有方”,他讲的课光绪最爱听。因爱生情,由情增爱,亦是人之常情。此外,翁同龢自嗣子去世后,嗣孙安孙、德孙又相继夭折,“门户遂断,天之所废”,膝下无子嗣,老怀瘀伤,从此把一片怜爱之心全部倾注在了光绪身上。不但在学业上对光绪进行耐心的教导,而且在生活上也像慈父般地关怀他。而光绪由于自小就离开父母,入宫生活,更是对翁同龢无微不至的关怀,倍感亲近,师生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日益亲密。
今早军机议事被取消,让翁同龢本来由于昨日冯华来访而兴奋的心情禁不住又沉了下来,最近一个阶段以来,皇上的身体可真是不怎么好。虽然他很希望马上把冯华的那些振奋人心的设想尽快告诉皇上,但是皇上的身体却让他更加牵肠挂肚。坐卧不宁地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就在他忍不住要进宫探望皇上之际,没想到还没有动身,皇上到先派来人来传召自己了。
翁同龢踏入这熟悉的上书房,同样是万分感慨。在这里,他曾倾注了毕生心血教授过大清国的两位皇帝,他希望自己的天子门生能够重振大清的国威,洗刷自鸦片战争以来多次蒙受的耻辱。可谁想几十年过去了,他已从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才子步入了垂暮之年,而大清的国势更是每况愈下。
皇上形单影只的坐在御书案后,让翁同龢也感到一阵心酸。紧走两步给皇上请过安后,他关切地劝道:“皇上病体未复,还是应多歇息一些日子,不要过度劳累才好。”
看到翁师傅终于“姗姗来迟”,而且还是一如往昔的那样关心爱护自己,光绪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朕的身体到没有什么,主要是心中甚是思念师傅,想和师傅说说话。师傅,台湾割则天下人心皆去,朕将何以为天下之主呀!”说罢,光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一红,眼泪刷的一下夺目而出。
皇上的这番真情流露以及悲愤无比的话语,也立时触动了翁同龢的心弦,一刹那间他的老眼湿润起来。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翁同龢悔恨地说道:“臣入值毓庆宫侍皇上读书已整整二十年了,皇上待臣之恩、信臣之笃,非其余诸臣可比。然此次与倭奴一战,皆是臣于敌势军情暮焉不识,遂致全权之使再出,而和议于是遂成,割地偿款为从古所未有。臣既不能力争于未画之前,又不能挽回于未批准之际,心中真是惶恐之至,愧对皇上隆天厚地之恩!”说到这里,师徒二人皆已是泪水连连、泣不成声。
好半天才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翁同龢劝慰光绪道:“如今既然御押已签,条约已定,一切都已成为事实,皇上就当痛定思痛,‘下哀痛之诏,作舍旧之谋’,奋发有为,以雪斯耻!”
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光绪点点头:“这一切朕都明白,只是每每想起这些事就让我心头郁闷异常、难受之极?我就不明白,凭我堂堂中华大国怎么连个小日本也打不过?难道真的是大厦将倾,毫无办法可想了吗?”
看到皇上还在为条约的事苦恼不已,翁同龢不由得想到了冯华。他将话题一转:“皇上,冯华来了。”
闻听此言,光绪马上来了精神:“噢,冯华终于来了。翁师傅,赶快宣冯华进宫,朕要见他!”
“皇上龙体欠安,依老臣之见,召见冯华也不急于这一天、半天的时间。”翁同龢劝道。
“冯华学自西洋、忠心报国,辽东破敌更是尽显其大将之才,朕思贤如渴,急欲见他久已!”光绪十分兴奋,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担心地看了一眼皇上,翁同龢应道:“皇上,臣已经见过冯华了,此人仪表、谈吐和见识俱都非常出色,确实乃绝世之材。而且,在台湾问题上,冯华还有一个设想,或许能够亡羊补牢,稍微挽回些许不利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