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宾大笑道:“大孤山的半山腰就有寺庙呀,逢年过节我还到那里烧香呢,咱是生意人,这路数咱是门儿清。”
鲁夏这就放下心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传说中的佛爷应该就在大孤山的寺庙里,当然,和尚不在寺庙待着就不叫和尚了。
就这样,两人一路开到了大孤山,随后收拾行囊往山上的寺庙攀去,因为正是旅游时节,往来的游客络绎不绝。到了半山腰,卖纪念品和香烛神器的摊子排了一溜,鲁夏可不是来烧香请神佛保佑的,他迫切地想找到佛爷这个人,所以就拿着照片问当值的小和尚。
小和尚只管唱经念佛,都懒得搭理他,这倒把鲁夏气坏了,正没辙呢,李宾一脸坏笑地推开鲁夏,伸手往小夹包里一掏,抖出二十张毛大头买了香烛,嚷嚷道:“能不能请大和尚来插头香啊?”小和尚立马应声去请住持了。
“瞧见没?老哥您得懂行才行,以后这些小事小弟帮您做了。”
鲁夏看他一副阴阳世故的嘴脸,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不过使出去了钱,人家腿脚确实利索,话音未落,一位白胡子老头披着袈裟就从后殿出来了。
“敢问哪位施主要上头香啊?”
鲁夏踢开李宾,拿着照片就问老和尚认不认识里面叫佛爷的一个人,老和尚架上花镜,看了半天后沉吟道:“这……这莫非是净远?”
鲁夏又问:“老师傅您看仔细了,您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应该是他,嗯,是他,这双眼睛修了一世也未修干净,唉……苦命的人。”
鲁夏听得不明所以,不过总算是找到了,就问老和尚这人现在在哪里,老和尚说这位净远和尚就在山后独居,自己种些山菜瓜果养活自己,为人低调不善与人沟通,到现在都不用电灯,夜夜青烛诵经,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鲁夏心想应该就是这位佛爷了,只有这种怪人才与湛江来的风格相一致,他二话不说就往山后去了,李宾花出去的钱不能打水漂啊,就说烧了香再去找他,反正都在这半山腰,何况都是侦察兵出身,谁能把谁丢了呀。
就这样,随着鲁夏一步步走近山后,他的心也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将近三十年来的疑虑终于要在这一刻大白于天下,不论真相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想看书来
驴皮血书与红皮日记(6)
山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而山势在这一刻陡峭难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穿行。像佛爷这种人一定是吃遍了人间疾苦才选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这难免会让鲁夏联想到远去的朝鲜战争,像佛爷这种老兵究竟遇到了什么让他下半生都隐居在这里呢?这是只有看透人世的方外隐士才能生活的地方啊。
他拨开拦路的杂草,忽然发现路旁的林子里横七竖八地立着许多墓碑,鲁夏用眼睛一扫,估计也得有百来座坟冢,每个坟冢都被精心料理过,墓碑的石质虽不是上乘的,但都整齐干净,就连坟丘上都没有一丝杂草,而每座坟前都有一束鲜花。
鲁夏当时本应该继续向山后走,继续去找那位佛爷的住处,可是冥冥中,像有什么东西拉着他走进了坟区,那一刻身体不由控制地蹒跚而行,眼睛从一个石碑跳往另一个石碑。上面刻的字不是现代人加工的,而是像一个人手工雕刻上去的,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却刻得很深。他当时感觉,那是用一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感情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大部分石碑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小部分有,没名字的用数字或者一些绰号代替,鲁夏在这里发现有几个名字或者绰号在照片上都有,比如谢洪宝、哄子蛋、田顺年、小眼张等等,所以他不由得拿出照片一一对照,对照得久了,他感觉这一座座石碑像是有了生命般浮现出照片中的面孔,他甚至能感到他们的呼吸、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
忽然,他感觉眼前的光线明亮起来,抬头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一处山头的悬崖之上。放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气象万千,空气清新得惹人心醉,就在他准备大口呼吸空气的时候,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眼前这座石碑之上。
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三个字——湛江来。
鲁夏就那样张着嘴,目瞪口呆地耸在那里。
时间仿佛停止了,就连空气都不再随风飘荡,那一刻的窒息,几乎天塌地陷。
父亲死了。
这个答案终于让他事隔十三年后找到了,父亲的失踪终于可以画上了休止符,他欲哭无泪。
许久之后,鲁夏才“咚”地跪在坟前去抚摸那块冰凉的石碑,就如父亲生前那冰冷的脾气一般。突然间,鲁夏想破口大骂,可骂什么呢?责怪这个狠心人丢下年少的自己?
他骂不出来。
可随后发生的事,又让他感到人生的起起落落竟然那么可笑与无奈。
就在“湛江来”这三个字的下面,刻着他的祭日,竟然是——1952年。
这个数字很单纯,可在这个石碑上却诡异到了极点!
湛江来死于一九五二年?哪个湛江来?父亲?鲁夏几乎崩溃了!他揉着眼睛仔细地盯着那个数字,似乎想用自己凌烈的眼神将那数字改成二十一世纪,可是他不是神,没那功能。
鲁夏当时快疯了,如果这个坟是湛江来的,那么跟他生活了十五年,把他养育成人的难道是个鬼?
然后这个鬼看他长大了,不需要他了,就飘来荡去地回到了这里?钻进这可笑荒唐的坟墓里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