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趁着沈璁状况好转,他们应该尽快出发,想办法混进英租界去找Maxime神父。
但看看面前的小店,还有刚才的药,水,粥,和搁在身边的那套衣服,沈璁可以大概猜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裴筱忙活的事情肯定不少。
因为高烧的缘故,他早上在防空洞里醒来时,天就已经不早了,不然他也不会刚走出来,就被头顶的阳光晃花了眼。
后来他跌跌撞撞走到现在这条街上,昏迷前看日头的位置,怎么也已经接近中午了。
现在他人都歇过了一口气来,就算窗外的天还亮着,但上海的冬天黑得早,估么着再有一会天就该黑了,
战火正式蔓延进上海市区的范围后,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之前的宵禁政策虽然大概率已经名存实亡了,但他们是要混进租界里去的,里面很有可能继续执行着宵禁,天黑在无人的街面上行走,还说不准会带来什么麻烦。
沈璁不想冒险,放下碗后看见裴筱背着身子,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便随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几个钟头吧。”裴筱闻声回头,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外面太阳都还大着呢。”
顺着裴筱手边的动作,一缕明媚的阳光倾泻在地上,倒是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日薄西山的样子。
沈璁有些吃惊。
“我只‘睡’了几个小时?”
“大概……三四个小时?”裴筱放下窗帘,仔细掖好,转头顺带收走了沈璁手边的空碗,才接着道:“我回来的时候刚三点过,这会估计也还不到四点。”
“就这么点儿时间,你就……”
沈璁嘴边犹豫,裴筱瞧出他的眼神盯着的,像是小店大门的方向。
那里门锁被撬掉了,为怕屋里的情况被外面别有用心的人瞧见,裴筱进屋后,特意找了张废报纸,揉成团把锁眼堵上。
看着沈璁的眼神,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想问什么,便随口打趣道:“要有这溜门撬锁的‘手艺’,我小时候还能饿肚子吗?”
“那后来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你骗了去。”
他抬眉看向沈璁,眼神挑衅中又带着两分娇嗔,嘴边虽然玩笑着,但其实他心里明白,沈璁是心疼他一个人做了太多事,这才变着法地安慰对方。
“这门我来前就被人撬开了,大敞着的。”
他只是怕沈璁睡在地上,会像昨晚在防空洞里一样着凉,这才拆了后门的门板,支起几张板凳,做了个简易的木板“床”。
“那后门的合页四个里面掉了俩,螺丝也都松了,不麻烦的。”
“刚好这里离汇丰银行也不远,我看你一时半会醒不了,就想着先出门去把金条取出来,没准能给你请个大夫什么的。”
“刚好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派粥,也就是刚好顺路罢了,不费什么事儿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往沈璁身边凑了凑,但想了想,怕对方拒绝,最后还是没敢伸手,只是一脸担忧地盯着沈璁的脸,问道:“你是真觉得好多了吗?”
“刚才我不敢离开太久,但既然你现在都醒了,要不……”
“我还是上街想办法去请个大夫回来吧?”
“不用了。”沈璁摇摇头起身,套上了裴筱帮他准备的那件旧夹袄。
刚才在对方说话时,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家小店应该就是专门卖一些薄纱和蕾丝给那些西式服装做花边点缀用的,所以刚才裴筱才会随手捡起了那样材质的一段布头蒙脸。
乱局之下,十室九空,店主肯定也都逃难去了,免不了有人趁乱打劫,所以才被撬开了门。
但在这样的时局下闯空门,十
有八九也不是为了“钱”;法币已经沦为废纸,也不会有人把黄金留下,这时候“登门”的,无非是为了食物,或者两件御寒的冬衣。
闯进店的匪徒约莫是看着这店里的薄纱和蕾丝不当吃也不当用,便摔门走了,倒算是给裴筱留了个方便。
按照之前的经验,各个租界里宵禁的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到10点不等,按最早的算,也还有四个小时,顺利的话,够他们溜进英租界找到教堂去了。
反正手上有金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璁是不想冒险,但他们现在呆的这条街虽然还没有遭到空袭轰炸,但也难保可以一直安全下去;他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再躲进防空洞之类的地方了,而裴筱那个倔脾气,显然也是撵不走的。
权衡之下,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换好衣服就带裴筱从后门离开了这家短暂修整的小店。
走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手拽上一截薄纱,悄悄塞进了夹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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