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修说到最后,眼里已染上明显的热切。
他面前的谢舒眸色却如曜石般幽冷,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孔修仿佛被灼伤一般感觉到面上传来一抹刺痛。
但谢舒并没有露出嘲弄的眼神,他的语气既轻描淡写又不容置疑:“并非迫不得已,而是心甘情愿。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谢某此心不会许第二人,还请莫再相提。”
孔修一时无话可说,有那么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苦苦追逐的功名利禄,王权富贵,在眼前的人看来仿佛真的不值一提。
可孔修不信,也不愿意相信。
何况他不想就此揭过,也不能揭过。
孔修强压翻滚的心绪,再次出口的时候,声音却不免干涩了几分:“谢兄何必如此斩钉截铁?世事无常,故人易变,再说了,谢兄真的不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所托吗?”
闻言,谢舒心下一沉。
刚才孔修一开口,谢舒便知道了他的意图。
虽说一旦及第,无限辉煌,但想往后仕途畅通无阻,还需要得到豪族权贵的青睐,此道对寒门庶族尤其迫切。
因此不少新科进士都期待着能和世家联姻,这样便等同于在整个朝堂中站稳了脚跟。
但于旁人是梦寐以求,谢舒却唯恐避之不及。
之前谢舒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前来探听他意思的人,谢舒一概如此轻巧揭过,毕竟他已身在官场要处处考虑,不能与人结仇。
往往谢舒一表明态度,旁人也十分识趣,不会再提,一次两次之后,便很少再有人和他说这事了。
然而孔修却依旧不依不饶,其中必有古怪。
要知道孔修家中虽然也没什么根基,但因是孔子后人,自然和普通庶族不同。
孔修之前又攀上了裕王这样的大树,和权贵的关系比旁人更深,如今和他同为编修后,很快撇下过去的婚约,重新与豪门卢氏定下了一桩亲事。
他身后之人能让他办事,还这么尽心尽力,绝非富贵二字可言。
到了这时,谢舒也知道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
谢舒轻敲桌案,让人停下曲乐,看向孔修正色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周围人都注意过来,孔修面色微变,又迫于谢舒之压,只好语焉不详地说道:“谢兄,你看那紫云楼上坐着的是渭河公主之子陆娇,用金枝玉叶来形容也不为过,若是他看中了谢兄,谢兄以为如何?”
说完这话,孔修心中一定。
渭河公主之子陆娇,年轻貌美,贵不可言。在座的哪位不想求娶,即便谢舒再装得一副正人君子、冠冕堂皇的样子,此刻在众人眼下,也不敢真的将事情做绝吧?
谢舒唇角轻轻一勾,孔修眼中得逞之色还未露出,只见谢舒神情戏谑地说道:“我说刚才为何孔大人频频看向紫云楼,君如今已是豪门贵婿,想必乐事无穷,还想再添一筹?”
谢舒话音一落,全场哄堂大笑。
谁不知道,孔修之前为了攀附豪门卢氏背信弃义,解除了之前所定的婚约。这种事虽令人唾弃,但也不算少见,加上孔修如今身份不同,旁人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最后背后说几句罢了。
可现在,谢舒一打趣,众人见孔修明明已经和卢氏结亲,却还将注意力放在地位更高的陆娇身上,可见此人多么无情无义、贪得无厌,自然好笑万分。
孔修哪里想得到谢舒竟然真的能对陆娇不屑一顾,又真的敢这样对他,他就不想,就不怕吗。。。。。。
孔修愕然地张了张嘴,面色忽青忽白,跟开了染坊煞是好看。
他有心想要解释什么,但在众人的笑声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宴席结束后,关于孔修肖想陆娇的事情便广为流传,听说卢氏家主闻言后,对此事极为恼怒,孔修不得不登门赔礼道歉。至于后续如何,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但谢舒清楚,这场纠葛没有这么轻易地结束。
果然,卢家家主并未取消卢氏和孔修的婚约,他和孔修又是翰林院的同僚,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可以看到孔修眼中对他未了的恨意。
而翰林院的工作,并不像谢舒想象的那般有趣,虽然确实是很悠闲的,大部分的学士不是在研讨诗文,就是在编纂书籍,朝堂那些日益激化的政治活动像和他们无关似的。
在这里,谢舒还遇到了旧识王静,王静比他先一年入职,已成为负责史书的长官。现在,谢舒、孔修、高义都由他来带领熟悉事务,谢舒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王静对他们三人态度的不同。
王静曾经对他有着莫名其妙的敌视,对方似乎从未忘却,虽明面上不会如何,私下里却免不了上些绊子。
他和孔修像是一见如故,两人马上一拍即合,至于高义,唯唯诺诺,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