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王妃、恭定帝姬和世子呢?”我问。
他淡然道:“一应贬为庶人,不过朕已允许她们继续留居汝南王旧邸了。”他道:“也是太后的意思。”
我默默黯然,男人的权力争斗之中,女人向来只是小小的卒子,荣辱不由自身。今日的庶人贺氏回到旧居,目睹昔日的荣华和今日的颓败,会是怎样的心情?
七十一、冬雪未曾开(6)
然而这黯然也只是一瞬的事。我很快清醒,若今日败的是玄凌,恐怕我的下场连贺氏也不如。她尚有安身之所,我却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玄济既已治罪,接下来就是诛其党羽。这些事在摄政王时玄凌已经做得娴熟,如今更是驾轻就熟,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慕容一族作为玄济最重要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株连全族。
于是有大臣上书,劝谏玄凌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防止再度动乱,尤其对慕容一族曾经手握兵权的人,定要九族皆灭,以儆效尤。
玄凌慢慢抿着茶水,颇有心意可可之状,把奏章递到我手中,道:“你也看一看。”
我细细看完,只问:“皇上的意思是……”
他道:“也算有几分道理。”
我合上奏章,恭敬放于他面前,只问:“皇上觉得汉朝文景如何?秦始皇父子又如何?”
他道:“文景乃治世之典范,源于汉文帝、汉景帝宽仁待人,修帝王之德;而秦始皇父子……”他轻轻一哂:“暴戾之君矣,国乱由此起,后世君主当慎之戒之。”
我站在光影里,微笑道:“文帝、景帝多次嫌刑罚严苛,苦于黎民,因此减轻刑责;而秦始皇与秦二世时刑罚苛刻,动则株连诛杀,民心惶恐。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怎可舍文景而效法秦始皇父子呢?”
正说话间,外头有女人哭闹的声音,李长进来道:“启禀皇上,华妃娘娘求见皇上。”
玄凌神色一僵,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这……”李长为难道:“华妃娘娘今日已经求见了三次了,这回连头也撞破了。”
玄凌背转身去,道:“告诉她,求见三百次也没用。找人给她包扎好伤口,让她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李长应声出去,玄凌缓和了一下神色,道:“咱们说咱们的。”
我觑着他的神色道:“是。臣妾只是觉得,乱世才当用重刑。若杀生太多,反而使民心不定。”
他踱步沉思片刻,道:“今番之变,朕只严惩首恶,其余的人,留他们一条生路吧。”
我心中从容,笑逐颜开道:“皇上圣明。”
玄凌提起朱笔在奏章后批复道:“夺慕容一族爵位。斩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一颗心,就这样定了定。前朝的事玄凌自然会料理,后宫,也到了该清一清的时候。
华妃,你已经是孤身一人,再无所依了。
七十二、燕双飞(1)
我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到了眉庄的存菊堂。
其时天气寒冷,已近十二月,菊花早已凋落殆尽。眉庄在采月的陪同下坐在檐下晒太阳。
空气虽然清冷,但是正午的日光如轻纱覆盖在身上,亦有暖暖的感觉。我挨着她身边坐下,笑道:“你倒会享福。”
眉庄懒懒抬眼,示意采月下去,道:“你可来了。”
我“恩”了一声,轻轻道:“姐姐还在怨我么?”
她看一看我,道:“怨你就该让你在无梁殿受冻,巴巴儿地给你送什么丝绵包袱,现下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我“扑哧”一笑,翻开披风道:“这下悔也来不及了,我已让人做成了小袄贴身穿着。”
眉庄笑吟吟地,忽而握了我的手,冷寂了神情道:“当日是我不好,不该疑你的。”
我静一静,道:“当日我也有无法言说之由,事关朝政实在是不能说,才叫姐姐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