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声平平淡淡的叫唤,语言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功能。
“央儿,”承天碧低叹,张开双臂,紧紧地将这个幼弟搂住,手臂上的力道之大,似是要将内心纠缠着的百般情绪借此诉诸对方。
窗外,中秋的圆月,高挂在天幕间,俯视着人世间的离合悲欢。
烛影摇晃,两人执手相对而坐。相似的面容上,俱是流落出几分哀思和欣慰。殿内的气氛,沉静中流淌着淡淡的凄凉。
“哥,你……好吗?”
分离的太久,言语早已迟钝。
承天央低低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静默。
“我,很好。”天碧也从重逢的感触中缓了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神情是淡淡的温柔,“你不是每隔半年就派人来悄悄地看望我吗?”
承天央脸色红了红,语气微嗔,“原来哥哥都知道了!”
“呵,”承天碧轻笑,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可是,哥哥却一直不知道你,过得如何……”
他所知道的,也就是影从外面打探得来的消息,那些……让他心痛、哀伤又无奈的消息。
“哥哥好,我就好。”承天央自然地接到。
气氛不再如初始的那般凝稠,有些随意,仿佛轻松。承天央的脸上重新带上了习惯性的笑,话语微带疑惑,“哥哥怎么忽然想着来找我?”
抬眸静静地凝视着承天央无谓的笑容和无辜的眼神,承天碧嘴唇张了张,复又抿上。复杂的神色,渐渐流泻出点点的哀痛。
“哥……”脸上的镇静出现了些许的龟裂,承天央微微撇过头,转开视线,不再正视着承天碧的眼。
“央儿,”天碧低声地叹息,话语里尽是无力,“你为何要嫁给苍帝?”
恍然,承天央呵呵一笑,“哥,联姻向来就是盟约的惯例啊!陛下又不喜欢女人,所以,父皇只好让我和亲咯!”
天碧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进对方的眼睛。
承天央语气微转,“哥哥来见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他轻声道:“哥,你别再为我操心了,放心,我本来就喜欢陛下……”
“放弃吧!”天碧忽然打断了天央的话语,疲惫地说道,目光随着起伏的烛火浮动着,有些茫然、有些空洞,“你的心思,为兄多少知道些。我只想劝你,别再为了过去的恩怨,耽误了你的未来。”
“央儿,你才十九岁,还年轻……”
“哥,”承天央倏地开口,体贴地问道,“你远道而来,定是累极了吧!陛下也说了,让你今晚就留宿在天鸾宫,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央儿!”天碧神色微敛,语气稍稍加重了些许,“你别转移话题。这次为兄来看你,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当年你还小,那些变故发生的又太突然,还来不及嘱咐你,我就被师父给带走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独自在宫里承受着诸多,过得定不顺心。但是,他们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天碧顿了下,神色黯然,“就算他们不仁,我们也不能不义。”
“那件事,已经牵扯了太多人。如今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他彻底过去吧!”
听着承天碧的话语,承天央淡淡地笑了。
他这个哥哥,天性温和淡然,鲜少会将事情放在心上。可是……他,不同。
虽然没有经历天碧所受的那些身体上的折磨,但是,他亲眼看着母妃被人陷害、被人逼迫致死。他目睹着那关押着哥哥的皇宫密牢忽然起火,将整座宫殿都化为灰烬。
那种恐慌,那种痛苦……
他一直隐忍着仇恨,受尽了冷眼和欺辱,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平反母妃和哥哥的冤案。
刚长成少年的他,唯一的温暖就是三皇兄的伴读文书。他从一开始的敌视和抗拒,到慢慢接受,他甚至听了那人的劝解,淡了复仇的心思。就在他以为,能够放下过往,过着自己轻松的人生之时,却没想到……
为了得到当时权臣的鼎力相助,承天逸示意文家人利用自己对文书的感情,将自己作为献礼送到那人的床上。而那个被视为兄长般存在的青梅竹马,竟然不加阻止,更是为虎作伥,设计了自己。
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却在那时,忽然再次见到了以为葬身火海的哥哥,那时天碧的惨状……
再一次地目睹着至亲之人承受着痛苦却无力分解,再一次陷入了生死别离的恐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难以再承受。
既然上天一次次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不容许善良与天真,红尘里没有一处干净,他便心甘情愿地自堕污浊。
这些年来,支持他的惟一信念,就是报仇,所有的血债他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而所有悲剧的根源,就是因为那鸿承国的皇帝,自己名义上的父皇。
对于承策、承天逸和那些权臣,最痛快的报复,就是将整个肮脏的皇家都给颠覆。就算到了最后,承策后悔了又如何,他以为自己会在乎那虚无缥缈的承诺吗!
边听着天碧劝解的话语,承天央的思绪有些纷乱——他的运气真是不错,偏在此时,出现了司苍卿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直觉地相信,鸿承国迟早会灭在司苍卿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