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今天会是他离开的日子。公司完了,他也完了。他的手坚定地握着枪,转向自己。
饮弹自尽需要用枪抵住自己上颚,一旦开枪,子弹击中大脑,造成百分百死亡率。
卡尔-霍克利闭上眼,额头生出虚汗,手也轻微颤抖起来。他知道,死相不会太好看,脑后会轰出一个大洞,穿出的子弹冲到落地窗上,玻璃裂成碎片。鲜血和脑浆清理起来一定很麻烦,还会给接下来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造成心理阴影,但这和他还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了……
他闭上眼,痛苦不甘地咬紧牙,动手吧,动手吧!不要再等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敲门声传来,有人站在门外问道:“卡尔-霍克利先生,你在里面吗?”
卡尔准备扣动扳机的手指停住了,他睁开眼、拉出枪口、大口喘起气来。他捂住眼,手中还握着枪,没有回话。
“是我,摩根……”淡漠的女声自报家门,她的语气微妙,像是一个成绩不好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回答着没把握的问题时那样忐忑不安。
“开门。”她的语速变得急促。“卡尔-霍克利,你把门打开,不要做傻事。”
卡尔-霍克利突然回忆起一年半前理查深夜里的一个电话。她劝告他早些从股市抽身,他该听她的话才是……卡尔有些恍惚地放下枪站起身,绕开办公桌。当他手碰在冰冷的门把时,他才勉强抽离思绪,面对自己一贫如洗的现实。
“这不是我们的大赢家吗?”卡尔边打开门,边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金融摩根,最早抽身。
难道你这么迫不及待要赶来看我笑话、探寻我是否自杀了吗?
卡尔许久没见到理查了,他们总是心照不宣的避开彼此,卡尔却还是会经常听到她的真名——瑞秋-摩根。前妻喜欢看时尚杂志和娱乐小报有她,正经的金融、政治报也时常出现她的名字和照片。
瑞秋-摩根的名字无处不在。现在,她这个大活人更是堵在他的门口,静静望着他。她保养得很好,长相变化不大,却换了个性别。
她穿着件中国皱绸做成的夜礼服,身上披着一件男士的无肩垫白格纹西装外套,怀中抱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上扬的眉型、深邃的双眼配着不柔美的颧骨和线条分明的下颚骨,上翘的嘴涂着深色口红,耳上戴着镶钻的几何型宝石耳坠。钟形帽压着的男孩式的俏皮短发,在她头上显得冷艳十足。中性、简约、前卫、女权,一下子卡尔的脑海里就蹦出了好多时尚杂志的用词来形容这位老朋友。
“好久不见。”理查笑着,生涩地念着开场白:“霍克利先生,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请问你有空吗?”
“请进。”卡尔现在可没有做生意的本钱,他有些丧气地挪开身子,即刻又打起精神来。
理查垂着眼,走了进去。她走得有些小心,因为脚上穿着一双贵族小姐们为日后踩高跟而准备的猫跟练习鞋,说来实在可笑,她穿了好几年,依旧会时不时崴脚。她将文件袋放在桌上,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把未收起来的手枪。
卡尔关上门,跟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脱下白外套,露出大面积的后背。他坦然自若地接过帽子和外套,替她挂在衣帽架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忽然的眼神相撞又像在隐秘交流、对应着这些年的变化。他们不知道彼此都在关注着自己的生活。
理查的祖父去世,卡尔的婚姻,尼顿的病逝,王冠和权杖的继任者,经营管理好一个王国。
卡尔忍不住握紧拳头,他从来都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弱项——情绪。这或许和他家高压式的教育有关,他感受压力的皮质醇水平很容易骤升,从而变得有强烈对外攻击倾向。
“这里面的文件,你应该还没看过。”理查的身子动了动,有些站不住。她的视线扫过墙角的纸箱,看到了装着酒类的各种水晶瓶。
“喝酒吗?”她问道,背对卡尔走去拿酒。
卡尔悄然拿起枪,枪口对准了理查。
“威士忌?白兰地?还是伏特加?”
1920年被称作“高尚试验”的禁酒令下达后,人们在家中会自酿些葡萄酒或苹果酒,自饮不犯法,但售卖和聚众饮酒中却是违法的。可有钱人们的怎会不弄点酒和人谈生意、私下偷偷举办酒会呢?
“噢,卡尔,你这里居然还藏了瓶绿仙子。”理查略作惊喜地拿起苦艾酒。她抬头看向卡尔,神情变得错愕。
“不要动。”卡尔低声说道,一步步逼近对方。“别装了,告诉我,你想把我怎样。”
理查蹲在地上,背薄如纸,她打开酒盖,灌了一口烈酒,问道:“你要杀我?”
“我现在还没那么坏。”卡尔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你?”
“坐下说话吧,卡尔。”理查亲呢地拍拍地,慢慢放下酒,胆大妄为地坐在了地上。修长的腿交叉摆着,她还蹬掉了鞋子,卡尔甚至看到了她脚趾上涂着的指甲油。
“你想怎么样?”卡尔再次问道,为什么要来找他?出于情谊可怜他,特意站在高处看他狼狈不堪、变成曾经最鄙夷的下等人模样吗?
“或许你该读了文件,再问我想怎样。”理查仰头望着站着的男人,她说:“我只是想让我们双赢。”
“让我破产是双赢吗?”卡尔怒极而笑。